外头寻了个饭店,点了些小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这人来人往的献县街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红尘烟火,在此时入目。推车的担担的,卖烧饼油条的,卖韭黄鸡蛋的。不一而足,就在李羲独自饮乐时。
桌前突然出现胡生的身影,李羲左右四看,并未发现侯生在侧。这倒是巧了,往日来胡生与侯生形影不离,两两相伴。
还未等李羲开口,胡生就先抱怨上了。
“贤弟倒是好生自在,外出游玩,逍遥自得,不像为兄,整日为了些家长里短,劳苦奔波。”
胡生说罢,稍微用手在眼角擦拭,仿佛是擦去眼泪一般。
“兄长何出此言,我当初可是邀请过兄长与我同游,可兄长以家里幼儿需要照料婉拒,怎么还怪上弟弟了?”
李羲装作看不出,又给胡生倒上美酒,吩咐小二多上点好菜。
“哎,说来惭愧,家里几个孩子顽劣不堪,整日吵吵嚷嚷。让我实难清净,又仗着他们母亲宠爱,我是管不了。”
“想到贤弟既然是他们的先生,就只能请先生治学生了,这点忙,贤弟不会不帮吧。”
胡生满脸希冀的看着李羲,他是真的对家里这几个顽劣的孩子没有半点办法,吵吵嚷嚷,打打闹闹,让自己不得片刻清净。
狐仙在上,若是身为先生的李羲都没办法,那么胡生真的是再没有管教手段了。
“好说,好说,兄长放心,教导学生本就是我的责任,只是不知嫂夫人那边?”
“贤弟尽管放心,至于你嫂嫂那边,为兄已经安排她前往泰山走亲戚,仨月五月不会回来。”
听到李羲愿意帮忙,胡生大喜过望。当下饭菜也不吃了,拉着李羲化作青烟消散。
等到小二端着菜肴上来时,人去楼空。只剩下桌上数十钱,清点一二。正合饭资,不多不少,真是奇了。
这边李羲刚一答应,人就已经在家中。手里还拿着一双夹着菜的筷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钱还没付啊,啊这。”
“贤弟放心,些许饭钱,为兄替你付了。”
放下手中的筷子,李羲踏步随胡生上了二楼的阁楼,自从胡生一家与侯生搬进去后,李羲还是第一次踏入这间阁楼。
阁楼内,四只小红狐正在追逐打闹。说来胡生这般模样,也是怪得上李羲。要不是他突然放假,导致这几个小子无事可做,胡生又不放他们出去玩,整日关在这阁楼上。
肯定吵吵嚷嚷让胡生不得安宁,四个小子正在阁楼奔跑不休,你打我闹时。李羲推开了阁楼房门,刹那间,阁楼内鸦雀无声。
“为何不打架,不吵闹了?”看到让他头疼不已的四个孩子突然安静下来,胡生顿时明白,自己的方法算是找对了。
“父亲。”没去搭理自家父亲,四只小狐狸直立起身子,前爪弯曲作抱拳状。先是朝胡生作揖行礼,随后又朝李羲叩首。
“弟子等,拜见先生。”四只小狐狸抱拳行礼后,趴在地上不敢言语。
看到这四个小子瑟瑟发抖的样子,胡生没说什么,反而是递给李羲一个眼神,言下之意就是靠你了。
“听你们父亲说,你们四个近来可是顽劣不堪,吵吵嚷嚷让他不得安宁,屡次管教你们不改,可有此事?”
四只小狐狸本趴在地上,但是两耳竖起,仿佛要听先生与父亲说些什么。听到李羲这么说,四个趴下的小子扭头对视一眼。
就明白这是自家父亲拿自己兄弟几个没办法,去找先生帮忙了。
当下胡大就趴在地上说道:“先生容禀,我们兄弟吵闹,只是因为父亲把我们关在这阁楼内,又不许我们出去放风游玩。”
“每日看到楼下的同学们都能出去在院内玩耍嬉戏,我兄弟几人却只能在这阁楼上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几日私塾放假休沐,我们才敢稍稍放开手脚。声音大了些吵了父亲休息,这却是我们不对,但是父亲整天与侯叔父下棋喝茶,不肯带我们出去游玩。”
“心生怨气,才偶有顶撞。”
“那你父亲说,你们荒废学业,不肯用心读书,可有此事?”
“这。”见到四只小狐狸闭口不言,李羲就明白胡生说的确实没错。于是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先生这几日在外游玩,倒是碰见一件奇事,你们愿不愿意听?”
见李羲并没有问责,反而是问愿不愿意听故事,几个小狐狸心中高悬的心立刻放下来。
“愿听愿听,还请先生给我们好好讲讲外面的故事吧,自从搬来书院的阁楼,我们好久没有到外面去过了。”几个小狐狸央求道,请求李羲给他们好好讲讲外面的见闻。
“几日前,先生独自在山林中游玩。碰上两个人,像是书生,一边走一边吟诵诗文。一个人怀里掉下一本书册,正好被我拾起。”
“本子上的文字十分拙笨,笔画都不很分明,勉强能辨认出来。有抄录道士的符箓、药方、有人家门户上的春联。”
“纷乱混杂,毫无头绪,还夹杂着经书、古文、诗词的句子。没等我看完,那两个人急忙追上来把本子夺去,转眼就不见了。”
“有一张纸条飘落到草丛里,等那两个人走远后,我才捡起来。上面写着:《诗经》中的‘於’字都读作‘乌’,《易经》中的‘无’字左边没有点。”
“你们可知这二人是谁?”没有接下去讲,反而是先问四个小狐狸是否认识这二人。
“弟子不知,请先生解惑。”四个小狐狸一致摇头,胡生在一旁也是面露狐疑之色。
“这二人一为嬉戏,一为玩耍。掉落的字条,叫做学问。”
“你们不知你父亲为了学道花费的功夫与时间还有刻苦,只知道老父不让你们出去玩耍,须知,读书需要下苦功,玩耍嬉戏只会将学问遗落。”
“须知尔等生来就比普通的凡狐多了很多造化,不用学鸟语,不用奔波,但是你们如今想的却是玩耍嬉戏,怨恨父亲将你们关在这阁楼内用功苦读。”
“为何不理解老父望子成龙之心,他当初受到的苦难,不想让你们走第二遭。将你们送到私塾阁楼,也是你父亲请求,原本是打算让你们与人的孩子学习。”
“如何作人礼,如何说人语,学习经典,沐浴文气,洗去妖习。你们不去感激老父,反而是吵吵嚷嚷,百般生怨。这是何道理?难道我平日教导你们的,就是这些东西?”
“难不成,你们想如同那些凡俗野狐狸一般,整日放纵游荡么?”
言语间,李羲语气加重三分,又朝胡生说道:“兄长也是,读书固然重要,但是玩耍也是幼儿的天性,适当的放松总比关在房内死读书好。”
听见李羲教导孩子的同时,也在教导自己,胡生听罢李羲的一番言语,惭愧低下头来。
“贤弟一番话语震耳欲聋,看来往日将孩儿关在阁楼,确实多有不对。”先是朝着李羲行礼,又答应四个小狐狸日后常带他们出去放松玩耍。
李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掏出从楼下带上来的戒尺,走到四个小狐狸的身边。
“你们,将手掌伸出来。”
四个小狐狸看到李羲手里拿的戒尺,瞪大了双眼。他们平日里躲在阁楼读书,也偶尔窥伺楼下,也曾见过李羲用戒尺教导学生。
深知这戒尺的威力,胡大开口狡辩:“先生,我们是狐狸,我们没有手掌。”
几个弟弟听见大哥狡辩,也是一起开口出声:“是极,是极,我们是狐狸,没有手掌的,先生这罚就免了吧。”
“说的也是,你们是狐狸,没有戒尺,我这倒还不好使了。”这边李羲还在思考是不是免去惩戒的时候,那边胡生就开口了。
“免去?不可能,贤弟尽管施为,谁说狐狸就没有手掌的。”
就见胡生口中吐出一股红烟,将四个小狐狸包裹。红光闪过,四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出现在李羲面前,穿着各色衣袍。
胸前依次绣着“福,禄,寿,喜。”四个大字。
“兄长这趣味也是可以的。”难得吐槽一句,李羲举起手中戒尺,命四个小狐狸伸出右手,依次敲打三下。
一时间,阁楼上哀嚎鸣叫,狐鸣呦呦。几个小狐狸看着通红的手掌,一个劲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