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堂面色煞白,看着陡然间开始发癫的自家小儿子,一时六神无主,焦急的询问司予。
而身旁的那些帮工也吓得够呛,扔了铁镐就跑了,口中大喊有人撞邪了。
司予随手放下银朱笔,来到陈兴良身前仔细看了看。
摸着下巴,面色有些古怪。
他确实在陈兴良的身上感受到了鬼异的气息,也就是说他确实是撞邪了。
很少有鬼异能在白天出现,但是并不代表没有。
司予用找到一根木棍堵住了陈兴良的嘴以后,轻轻一拍,陈兴良便昏睡了过去。
右手放在陈兴良的胸口,一道常人难以窥见的红光浮现在司予的掌心。
伴随着司予用力一按,一道焦黑的农烟蒸腾而起。
恍惚间,一道凄厉的惨叫出现在陈堂耳畔。
司予的脑海中,出现了一道青绿的生物虚影。
状似青虫,人面,红眼,刀尾,腹部有六足。
竹简之上,字迹流动。
“膏肓鬼,介虫类,下位鬼异,可献祭。”
一束心火就能解决,说明这只膏肓鬼应该才成长没多久,相比昨晚的鳖幽灵,相差许多。
“司予,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兴良真的撞邪了?”
陈堂一脸紧张地看向司予,低声询问。
司予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陈叔,你家儿子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吗?”
“从来没有!
兴良的身子骨一向健硕的很,已经很久未曾生病了!
肯定是秀兰!
肯定是她回来报仇了!
兴善已经被她害死了,现在轮到兴良了.....”
陈堂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复杂,低声念叨着。
司予眉头微皱。
膏肓鬼这种鬼异,是一种藏于人心的鬼类。
是利用做了伤天害理事情的人,害怕报复的心理,从人心中生出的一种鬼。
所谓心中有鬼,指的就是膏肓鬼。
“陈叔,你和我说句实话,陈家嫂嫂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而这,和你小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司予看着陈堂,一脸正色的开口。
陈堂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棺材,低声道:
“你不是看见了吗?
她被生生活埋在这里,肯定心中有怨气.....”
司予却是直接打断道:
“陈叔,就算陈家嫂嫂心怀怨气,但是致她身亡的是你大儿子,又不是你小儿子。
为什么你会说她要找陈兴良报仇呢?
厉鬼若是怨气不消,怕是你们家一大家子今后都会不得安宁啊。”
陈堂沉默良久,终究是长叹一口气,缓声开口:
“哎,说到底,还是家门不幸.....”
陈堂有两子,长子陈兴善,次子陈兴良。
兄弟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但是二人感情从小不睦。
赵秀兰性子温婉,容貌清丽,嫁到陈家之后,颇得陈兴善喜爱。
她告诉陈兴善,作为兄长要多包容自己的弟弟,不希望家中出现兄弟阋墙之事。
作为长嫂,她也时常规劝陈兴良,每当陈兴良闯祸,为了不让家中长辈劳神,也都是她来处理。
后来陈兴善去了外地,而过了一段时间,赵秀兰却被发现怀有了身孕。
肚子里的孩子,是陈兴良的。
叔嫂有染,这事还了得?!
在灵池村这小地方,这等丑事一旦传出去,那陈家怕是要成为全村的笑柄。
毕竟赵秀兰肚子里是陈家的种,陈堂夫妇商量一番,决定隐瞒下来。
而等陈兴善回来之后,却无意间发现了此事的真相。
头上被编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而这帽子还是自己的亲弟弟送的。
后来的事,司予便也都清楚了。
看了一眼摆在凉席上的骨骸,司予轻吐一口气,缓缓开口:
“陈叔,陈家嫂嫂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二的。
她与陈兴良有染,是自愿的?”
陈堂犹豫片刻回道:
“她说是被强迫的,而兴良说是她勾引的。
我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但是二人有染却是事实......”
司予看了一眼晕厥过去的陈兴良,沉默片刻,开口道:
“陈叔,你真的不知道吗?”
陈堂没有说话,摸索出了一杆陈旧的烟枪,点燃,重重吸了一口,干瘦的脸颊被烟雾缭绕。
“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把这个不孝子送去官府?
而且,我现在就这一个儿子了……”
司予没有再多说话,蹲下身取下了陈兴良口中的木头。
“陈叔,这事我也处理不了,毕竟我只是个捡骨的。
等捡完骨,你带陈兴良去城里看看,或许有什么能人异士……”
陈堂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不过司予,这事……”
陈堂欲言又止,司予很快回道:
“刚才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陈叔你放心。
时间不早了,我要开始装金了。”
陈堂点头示意明白,司予则是开始用红丝线绑扎骨头。
左右手骨、腿骨和肋骨各绑一束,然后碎骨装袋,左右脚趾骨、手指骨各装一袋。
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金斗瓮,将其他杂碎骨头则集中放于金斗内,最后用柳枝贯穿“龙骨”。
龙骨即为人的脊椎骨,要笔直的放在金斗的正中央。
龙骨安置好后,其前端左右各放一袋脚趾骨,一束左右腿骨。
剩余的中间部位,左右各放一袋手指骨和手骨,俗称“下八卦”。
用木炭固定好“下八卦”的骨头位置后,上置未装袋的零碎骨头,其上覆一红纸,再依左右放置肋骨,最后再放头骨。
而在放头骨的时候,司予左手拿头骨,右手执银朱笔,低声念诵。
“夫子赐我银朱笔,点天天清,日月光明,点左眼清,点右眼明。
可点否?!”
此为开光点眼。
而伴随着司予的问喝,盖在棺材上的红布陡然被一阵狂风吹翻。
一股湿冷感盘桓在陈堂的背后,就连头顶的阳光都显得有些阴冷。
“可点否?!”
司予再次朗声问喝,眼神示意陈堂,陈堂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开口:
“可点!可点!”
司予瞬间落笔,马上把头骨放在了金斗瓮中,埋入木炭,塞满缝隙,随即封坛。
至此,装金结束,司予轻出一口,取出银珠笔开始点瓮。
点瓮即为在金瓮的五个方位点红,为亡人开路护身。
点瓮结束,陈堂点三柱香祭拜金斗瓮之后,捡骨便是正式结束。
接下来的再葬,就是由陈家自己负责,都和司予没了关系。
接过陈堂给的红包,司予便收拾好东西回了家。
瞅了一眼红包,足有三两三钱,可以说陈堂办事相当敞亮大气。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司予随意做了点饭菜,对付了几口,便盘腿上床,又开始修炼起《昧阳采补术》。
一修炼,便是到了天黑。
月光垂落,司予恍惚间看到身前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袍的女人身影。
恭敬的对着司予俯身三拜之后,便如泡沫般消散。
这个女人的面孔和自己记忆中赵秀兰的模样一般无二,想来自己留的后手已经起了作用。
司予脑海中的玉简再次出现字迹。
“冤鬼,鬼仙类,不入品位。可献祭。”
居然只是冤鬼而非厉鬼吗?
司予轻叹一口气,心中莫名感觉有些悲哀。
冤鬼,为心怀冤屈无法的人死后所化,不会伤人。
冤屈无法排解,便会一直在人间徘徊留连。
如果没有自己,她又该何处申冤呢?
可叹,只是冤鬼。
可悲,只是冤鬼。
冤鬼,其冤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