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是被干醒的。
舔了舔似乎有些干裂的嘴唇,司予缓缓睁眼。
入目却仍旧是一片黑暗。
这是在哪?
司予下意识的伸手往四周摸去。
入手处一片坚硬与冰冷。
等等。
司予微微一怔,咽了口唾沫,抬起双腿往两边岔开。
感受到同样的坚硬后,司予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被一辆泥头车强制起飞之后,就没了意识。
就连自己手机的浏览记录都没有来得及清除干净。
但是怎么就直接给我放棺材里了!
“我还没死呢,这就把我埋了?!
救一下啊!”
司予想开口呼救,但嗓子却一阵干涩刺痛,只能无力的咳嗽几声。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咽喉,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传来。
有种被人狠狠掐过之后的感觉。
这是,车祸时受的伤?
而此时,一股陌生零乱的记忆凶猛强势的插入司予的脑海中,并快速流动。
司予,伏朝扬州人氏。
自幼父母双亡,在大伏慈幼局协管的无为县慈幼院长大。
后在慈幼院的帮助下跟随一位木匠师傅学习手艺,有一技之长以谋生。
司予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消化了脑海中的记忆。
所以,自己是穿越了。
而且和上辈子一样,这辈子还是个孤儿。
这一点倒是不错,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亲人相处。
舒缓了一下情绪,不管是在哪,只要活着就行。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自己现在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
司予回想着原身的记忆,眉头微皱。
原身确定了要学木匠手艺之后,便随着木匠师傅去了无为县附近的灵池山伐木取材。
无为县周遭群山环绕,卧龙绵亘,山脉起伏,树林茂翠。
而灵池山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其山顶之处有山坳,山坳之间有清池,池水凛冽清甜。
哪怕是大旱年间,也未曾见这清池干涸,而池水却依稀见底,最深处不过丈余。
故而给山取名灵池山。
灵池附近的树木也生长的格外茂盛。
司予的师傅之前便在灵池山上建了一座木屋,一般就在这木屋里工作。
不过司予在到了这灵池山之后,这个师傅平常却不教他木匠手艺,还时常消失。
原身的回忆里只有日常伐树的琐碎记忆,并没有其他什么变故发生。
司予摇了摇头,微微皱眉,所以自己躺在这棺材里可能和自己的木匠师傅有关?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司予,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四周。
这棺材还挺大,长有两米多,宽一米多的样子。
而让司予绝望的是,这棺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冰冷坚硬。
司予用尽全力也推不开,只能徒呼奈何。
搞个木棺也好啊,自己说不定还能揭棺而起。
而棺材内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越是摸索,司予的心中越是绝望,感觉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似乎棺材里的氧气,要不够了。
司予咬了咬牙关,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眼睛一亮。
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木牌。
这是他的木匠师傅送他的,说是用金玉木打造而成,戴在身上能保平安。
原身便一直把这个木牌戴在身上,而且相当珍惜。
司予握紧木牌,往旁边的棺材壁上一敲,
清脆的金玉交击之声响起,回荡在棺材内。
保平安这个效果先不谈,这个师傅多少还是能信一手,这木牌还真是用金玉木打造而成的。
现在司予也没法从内部打开这个棺材,只能寄希望于外面有人能听到这个声音把他救出来了。
随即,司予操着手中的东西就铿锵铿锵的敲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司予的意识都快有些模糊的时候,一道沉闷的摩擦声响起。
司予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柔和的亮光,缓缓驱散了黑暗。
司予眯起眼睛,稍微习惯了一点眼前的明亮之后,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用力呼吸了几口,正准备起身。
一张女人的脸占据了司予的视野。
眉似远山不画而黛,唇如涂砂不点而朱。
司予起身的动作微微一僵,不是因为看到这一张姿容极美的女人而呆住。
而是感觉这个女人那一双幽深的丹凤眼看过来,就如同被毒蛇盯上了一样,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女人的眼睛扫过了司予手中的令牌,清冷的声音响起:
“符箓三山一脉的清微令?”
司予眨巴了一下眼睛,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令牌。
他听不懂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应该和自己的令牌有关。
正要开口,他的喉咙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刺痛。
“咳咳咳....”
司予目光奇异的看向女人,不是姐们儿,我还没咳呢,你咋咳嗽起来了。
女人右手捂着嘴,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面色有些发白。
黑色衣襟包裹下的浑圆颤颤巍巍,如山峰压顶,气势极凶。
乌黑柔顺的长发用木簪盘在脑后,不过发丝有些许凌乱。
顺着昏暗的灯光,司予才注意到女人黑色的袖口似有点点深红。
而在她的头顶,交错杂乱的岩石壁障上嵌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玉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能坚持这么久,很不容易。
我是大伏四灵部执剑司的池南烟。
说吧,你有什么遗言。”
女人把右手移开,看向司予,嘴角挂着一抹殷红。
司予咽了一口唾沫,稍微缓解了一下咽痛,有些尴尬的笑道:
“那个,池姑娘?
我很感激你能够把棺材打开,不然我确实要坚持不住了。
但是,现在我自我感觉挺好的。
这遗言什么的,大可不必了。”
“你要死了。”
池南烟很认真的开口。
本来空无一物的右手,出现了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剑,悬停在司予的眼前。
司予面色有些苍白。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三十七度的嘴如何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这短剑出现的方式也相当的不科学。
“池姑娘,我两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而且我一直躺在棺材里,你做了什么我也都不知道,杀人灭口什么的也大可不必.....”
司予迅速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并没有发现任何与女子有关的信息。
什么四灵部,执剑司,更是从未听闻。
司予一边说着,一边向下慢慢滑过去,试图逃脱这柄短剑的威胁。
骤然,身子一停,面色煞白,眼睛死死的盯着短剑。
短剑光滑如镜的剑面之上,映照着一张脸。
很清秀,是司予脑海中熟悉的原身长相。
但是,这张脸的眉心,有一枚黝黑如墨的玉柱深深嵌入其中,如同长在上面一般。
而在玉柱和司予眉心的嵌合处,乳白和鲜红的印记交错,妖异,又血腥。
池南烟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强调:
“你,真的要死了。”
司予用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眉心。
没错,自己的头上嵌了根玉柱,露出了大概两厘米的样子,小指粗细。
镶嵌处还有些湿滑的黏腻感。
这特么的,该不会是我的脑浆吧。
揉搓了一些手指上沾染的东西,司予有点磨牙。
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这根玉柱如同长在自己的头上一样。
“池姑娘,你看看,我还有救吗?
也就是头上长了个东西,应该....问题不大吧?”
司予苦笑着看向池南烟。
才穿越过来,难道自己又要穿越走?
池南烟微微皱眉,开口道:
“我开了几具棺材,你是唯一一个还能正常交流的。”
司予眨巴了一下眼睛,揭棺而起,坐直了身体:
“所以,这里还有别的棺材?
别的棺材里也有人还没死?”
池南烟扭头看向右侧,略带疑惑地开口道:
“我当时以为开棺的时候死了才对,看到你我又不清楚了。
现在,大抵是死了吧。”
司予顺着池南烟的目光看去,瞳孔微缩。
宽广的地下洞穴之中,倏忽陈列着上百具棺材。
或青或黑,或铜或石或木,杂乱无序的延伸至幽暗的地穴深处。
而池南烟看的地方,正是一具被群棺簇拥的青铜巨棺。
棺材上,趴着一个疑似人形的东西。
无头,缺胳膊,少腿。
殷红的血迹铺满了青铜棺盖,顺着棺盖盖檐点点,滴滴。
司予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低头打量了一眼装自己的棺材。
很好,一模一样。
“不用担心,你和他不一样。
不管他死没死,都已经被不化骨同化成了尸鬼,失去了神志。
和死没什么区别。
你现在...”
池南烟打量了一眼司予,似乎是在安慰:
“大抵,还活着。”
司予深吸一口气,他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怎么说话总是带着歧义。
他差点以为自己也要被做成人彘。
“等等,不化骨?尸鬼?”
司予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眉心的玉柱,有些艰难道:
“不化骨,是我头上这个么?”
池南烟点了点头:
“不化骨是人生前精神贯注之处。
其骨入地,虽棺朽衣烂,身躯他骨皆化为土,独此一处之骨不化。
色黑如?玉,久得日月精气,亦能为祟。”
池南烟说着,又皱起了眉头,仔细看了一眼司予,继续道:
“不化骨与尸相触,可化尸鬼,钢筋铁骨,其力无穷。
不过你还没死,不算尸体才对,这倒是有些奇怪。”
司予越听,脸色越白,原身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些奇诡之事的存在。
池南烟看了一眼司予的脸色,有些疑惑的开口:
“看来你不是符箓三山一脉的弟子,那这枚清微令你是从何处寻得?”
司予微微一愣,举起右手一直紧握着的令牌。
上圆下方,正面刻画着符文,背面刻着八枚古篆字。
“我不知道你说的符箓三山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清微令。
这块令牌是我师傅送给我护身的......”
池南烟听完,若有所思:
“清微令属符箓三山一脉清微支脉,凡存真令者,俱为受箓真修。
而清微一脉主修雷法,多以符令驱之。
你之所以还没有化为尸鬼,应该是这清微令的缘故.....”
司予摸了摸自己的咽喉,脑海中思绪杂乱无比。
这具身体,在自己穿越来之前,应该已经死了。
他那个师傅,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木匠,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太像。
就是不知道原身的死,和他的师傅有几分关系。
思前想后,只觉得头昏脑胀,胸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暴戾的气机。
骤然眼前一黑,跌坐在青铜棺旁。
“当不化骨完全融入的时候,你的神志也会被不化骨的煞气完全冲散。
人,或尸,没有区别。
都会成为被煞气主宰,只会杀戮的尸鬼。
到那时.....”
池南烟注意到了司予的异常,定定地看了一眼司予的额头,似是肯定似是安慰道:
“我的剑很快,你忍一下。”
“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