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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内鬼竟然是他

常风凝视着沈周。他不相信书画大家沈周会投靠李广当内鬼。

沈周说出了一桩陈年往事:“您是知道的,档房中除了官员私档,还有大案的案卷。”

“成化十八年,时任北镇抚使朱骥经手了一桩官员被杀案。被杀的官员是吏部的一名主事,姓袁。”

“我按照袁主事家仆人的描述,画了一张案犯画像。北镇抚司按照画像抓了一个嫌犯,经审讯定罪后斩首了。”

常风点点头:“我知道,卫里不少大案都是靠你所绘画像破的案。”

沈周道:“可是,这件案子似乎是冤案!上个月,顺天府抓住了一个老窃贼。”

“那老窃贼已经患上了肺痨绝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主动供认,十三年前进入吏部袁主事家行窃,被袁主事撞见,情急之下拿匕首刺死了他。”

常风惊讶:“也就是说,之前被杀的案犯是被冤枉的?”

沈周道:“是被冤枉的。人命关天啊!我想弄清楚,当年的画像是否画的不像;被冤杀之人是否因我的画笔而死。”

“所以我两日前进了档房,查找案卷中的旧画像。”

常风问:“结果呢?”

沈周答:“旧画像跟真正的凶手一模一样。想来是当初”

沈周的话戛然而止。

常风追问:“当初怎么了?”

沈周吞吞吐吐的说:“说亡故之人的坏话不太好想来是万通当年催朱骥尽速破案。朱骥随便抓了个人顶罪充数。”

常风问:“被冤杀之人的籍贯,还能从案卷中查到嘛?”

沈周答:“查得到。”

常风道:“错了就是错了。不能为了维护亡故之人的名声,就让沉冤不得雪。”

“你去一趟三法司。把案子翻过来,让真凶伏法。”

“另外,户籍上若能找到被冤杀之人的父母、妻儿或亲戚。赔偿给他们五百两银子。银子由卫里私库出。”

沈周拱手:“我替被冤杀之人谢过常爷。”

常风道:“好,你出去吧。”

沈周走后,徐胖子揉着大肚子说:“我觉得沈周不是内鬼。”

常风点点头:“他一辈子执画笔,从不参与权力争斗。这样一个淡泊名利之人,又怎会依附权宦,栽赃重臣?”

徐胖子道:“还剩下三个人,下个叫谁?”

常风道:“叫王妙心进来吧。”

小国手王妙心进得值房。

常风开门见山:“王兄,三天前伱进了一趟档房,去做什么了?”

王妙心不假思索的回答:“去查暗桩密档了。”

当初秃鹰会一案,暗桩密档被常风在茶馆废墟中找到。自那之后,暗桩密档就一直存放在锦衣卫档房之中。

常风追问:“哦?你查暗桩密档,是要启用潜伏的暗桩嘛?”

王妙心答:“正是!去年正月,吐鲁番首领阿黑麻入侵哈密卫。朝廷派肃州总兵刘宁带兵西征,将其击退。”

“可是,所谓的‘击退’不过是杀敌八百。吐鲁番元气未损。”

“最近一年,阿黑麻忙于与赤斤蒙古的争斗,腾不出手来再侵哈密。”

“但最近南司在西域的暗桩传回消息,阿黑麻已经战胜了赤斤蒙古。”

“故我打算启用吐鲁番中回回、哈刺灰、畏兀儿三族的暗桩,严密监视阿麻黑的动向。”

“三族暗桩的联络方式、隐藏身份、接头暗语全在暗桩名册里。故我三天前去了一趟档房。”

常风赞叹:“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王兄不愧是国手,心思果然缜密。”

“朝廷上下还沉浸在去年西征获胜的喜悦中。你已经在为下一场战争未雨绸缪了。”

“当初我推荐你做右佥事兼任南镇抚使,真是正确的选择。”

常风的夸赞是出于真心。南镇抚司离不开王妙心这个精于谋算的人。

王妙心笑道:“常爷过誉了。”

常风突然问了一句:“王兄,你跟司礼监秉笔李公公关系如何?”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常风一直凝视着王妙心的眼睛。

王妙心答:“见过几次。单纯的上官与下僚之间的关系。并无私交。”

常风从王妙心的眼神中看不出欺骗,只有真诚。

王妙心问:“常爷怎么突然问起我跟李公公的关系?”

常风答:“哦,没什么。就是随口一问。你先下去。”

王妙心走后,徐胖子道:“你该不会轻易把小国手排除了吧?”

“毕竟是四品通幽境的国手啊。要论聪明,咱们整个锦衣卫恐怕无一人及他。”

“他这种人若要撒谎,绝对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常风道:“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但至少他的话中没有漏洞。怎么说呢?他是内鬼的可能最多三成。”

徐胖子道:“还有俩人。下个叫谁?”

常风道:“叫黑弥勒进来。”

黑弥勒赵向佛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拿着一串佛珠。

常风认为,信佛的人与世无争。成化年间赵向佛在乌斯藏雪山苦寒之地潜伏十年都毫无怨言。

当初南镇抚司三大千户,孙龟寿被常风提拔成了右同知,王妙心被常风提拔成了右佥事还兼南镇抚使。只有赵向佛在原职未升。

常风微微一笑:“赵千户。最近在忙什么事啊?”

赵向佛答:“回常爷,最近我在训练派往安南的暗桩。”

常风问:“哦?安南这几年一直在边境寻衅。掌握好安南的情报的确是一件要紧事。”

“对了,你两日前进档房是为了这件事嘛?”

赵向佛回答:“正是。新暗桩是要记录入暗桩名册的。否则人派出去,就成了没有身份的风筝。”

常风点点头:“嗯。对了,如今咱们卫里私库年年有盈余。我打算提高外派暗桩的饷银。你看如何?”

赵向佛作了个佛揖:“阿弥陀佛,常爷大善。我做过外派暗桩,知道外派暗桩的诸般苦楚。”

“您能够给他们涨饷银,实在是善莫大焉。”

常风道:“成。你这就去找司账百户丁算盘。告诉他,给外派暗桩涨三成饷银。”

赵向佛千恩万谢的走了。

徐胖子道:“得,又一个振振有词,理由充分的。还剩最后一个了,我去叫高文泽。”

管档百户高文泽进了值房,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心事。

常风问:“高百户,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高百户道:“有件蹊跷事,我忘了禀告常爷您。”

常风来了兴趣:“哦?什么事?”

高百户说出了这件蹊跷事。

锦衣卫档房,分为甲、乙、丙三个档区。

甲区放南镇抚司负责的暗桩名册、历年搜集到的敌国情报。

乙区放北镇抚司负责的官员、勋贵私档。

丙区存放北镇抚司历年经手的钦案案卷。

两日前,黑弥勒赵向佛要进档房,说是要在暗桩名册里添名字。

高百户给赵向佛打开了档房的门锁,让赵向佛进去。他自己则坐在档房的外值房。

好巧不巧,高百户养的一只防鼠的胖菊猫窜进了档房里。

高百户想起胖菊猫还没吃午饭,就唤它回来。

胖菊猫却没听他的,径直进了档房深处。

高百户离开外值房,向档房内一看。却见赵向佛站在了乙区。

如果是给暗桩名册添名字,赵向佛应该去甲区,怎么站在乙区?乙区是存放官员私档的地方。

赵向佛见高百户望着他,尴尬的一笑:“许久没进档房,走错地方了。”

说到此,常风眉头紧锁:“他是锦衣卫里的老飞鱼了,怎么可能连三个档房都分不清?”

高百户道:“常爷别急。还有更蹊跷的事呢!”

常风问:“哦?什么事?”

高百户答:“当日下晌,卫里的茶房给我送了一盅茶,说是今年刚下的雨前茶让我尝鲜。”

“我刚要喝呢,赶巧屎意盎然,去了趟恭房。”

“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我养的那只胖菊猫,正在舔我的茶喝。”

“猫喝过的茶,人就不能喝了。我就赶走了胖菊猫,把茶给泼了。”

“过了大约两刻功夫,胖菊猫在我脚边浑身抽搐,吐白沫子,一命呜呼!”

常风惊讶:“有人要毒杀你?你怎么不早说?!”

高百户苦笑一声:“我当时以为胖菊猫四处疯玩,去街对面的六部衙门吃了拌老鼠药的粮饵。”

“我没当回事,就把胖菊猫埋了。”

常风叹了声:“这倒霉透顶的胖菊猫啊!很可能它是替你死的。你把它埋在了何处?”

高百户答:“就埋在档房外的海棠树底下了。”

常风道:“得,这回咱们得给一只猫验尸。徐胖子,你去把张道士叫到海棠树底下。”

张道士闹辞官闹了小十年,到底也没辞成。如今升了千户,还是专管验尸。

常风跟徐胖子、张道士、高百户来到了海棠树底下。

徐胖子用一柄铁铲掘出了猫尸。

猫尸已经发臭了,尸水横流。

张道士捂着鼻子:“验人尸是我的家常便饭。验猫尸还真是小尼姑上轿头一遭。”

说完张道士拿出一方香巾,蒙住了鼻子。又拿出了给人尸验毒的那一套家什。

张道士先拿银针刺了猫尸,银针没有变黑。

他道:“看来不是吃了鹤顶红一类寻常毒药。”

说完他又用手掰开了猫嘴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大惊失色:“竟然是域外奇毒?”

常风连忙问:“什么奇毒?”

问这话的时候,常风看到猫嘴里的牙齿发绿。

张道士没有答话,而是拿出一些粉末,泡在了一碗水里。又用一柄小钳子拔了一颗猫牙,扔在水里。

发绿的猫牙进了水中,竟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小气泡。

张道士站起身:“常爷,我能确定这倒霉猫中的什么毒。是雪域奇毒绿乌头!”

“绿乌头是一种花。生长在雪域。研磨成粉后,即是可取人性命的奇毒,溶于水无色无味。”

常风倒吸一口凉气。

高百户看到黑弥勒赵向佛去了本不该去的档房乙区。

当天就有人要下毒害高百户。幸好胖菊猫叫渴,替他饮了毒茶。

张道士说此毒是雪域奇毒。赵向佛又曾在乌斯藏雪山潜伏过十年.

内鬼逐渐清晰,竟然是他!

常风压低声音,吩咐徐胖子:“你马上去缉拿茶房。”

常风回到了值房,准备审问给高百户送茶的茶房。

万万没想到,徐胖子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徐胖子才去而复返:“常爷,庶务总旗说,茶房已经两日没来当差。”

“我去了趟茶房家。他的老妻说,已经一天一夜没见过他的踪影。”

“这茶房是不是畏罪潜逃了?要不要下海捕文书?”

常风微微摇头:“不必了。皇上让咱们在明日早朝之前还李东阳、谢迁清白。下海捕文书现抓人根本来不及。”

“内鬼是个精通暗杀、密裁的人。让一个茶房凭空消失不是难事。”

徐胖子道:“你的意思是,茶房已经让那人灭口了?”

常风道:“十有八九。”

徐胖子建议:“我看内鬼一准是赵向佛。不行把他抓起来,上大记性恢复术?”

常风苦笑一声:“人家始终是为国立过大功的。咱们没有证据,仅仅是怀疑而已。”

“给他上刑,万一他是冤枉的,岂不寒了卫中老弟兄们的心?”

徐胖子道:“那咋办?”

常风问:“胖子,你说我这几年是不是亏待赵向佛了?他心里是不是有怨气?”

徐胖子坐到椅子上:“咳。这话怎么说呢?你要是没升孙龟寿和王妙心,就不算亏待赵向佛。”

“原本他们都是千户。你升了孙、王,却不升他,就是亏待。”

“什么事就怕人比人。人比人是会气死人的!他心里能没怨气?”

常风道:“我也没升你啊。你怎么没怨气?”

徐胖子道:“我在锦衣卫里宛如一个闲散官儿。没事儿就溜号去逛怡红楼尝新货。”

“这些年我也没为锦衣卫吃什么苦头。再说我还有公爵爵位能继承。升不升都无所谓,心里没怨气。”

“赵向佛就不一样了。人家是为了朝廷在乌斯藏雪山吃过大苦头的!”

“那鬼地方据说冷得拉屎拉一半儿都能冻住。出去拉屎还得带一根打屎棒。”

“赵向佛回到卫里,一连当了九年千户没升官。没怨气就怪了!”

常风道:“你说的对。我不能指望人人都淡泊功名利禄啊。”

徐胖子问:“现在怎么办?”

常风苦思冥想一番后,说:“我打算来一出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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