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夏丛，你命休矣

对于一个士大夫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

不过常风说的没错，他是谢迁的恩人。恩人等同于再生父母，属于“亲”。

相比于常风，谢迁有着一堆顾虑。在面对一个抱着必死之心的对手时，他已经输了。

谢迁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跪自己的恩人不丢人。

“噗通”，谢迁给常风跪了下去。这一跪，阁老的尊严尽失。

谢迁道：“常爷，我能当年能顺利入阁全靠你替我洗刷冤屈。这一跪，算我还你的情。”

常风道：“这份人情不是那么好还的。起来吧。”

谢迁起身。

杀完了谢迁的威风，要进入正题谈条件了。

“这张护身符恐怕比皇上给我的免死纸券还有用”

刘笑嫣跟九夫人虽有妻妾之别，但常风将她们都视为自己的夫人。

“厂卫代表的是皇权。当臣权与皇权失衡。文官们想着当天下真正的主人。我这个家奴头子、皇权的捍卫者自然会走到你们的对立面。”

九夫人的伤已经养好了。刘笑嫣也从当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

夏丛在书房中写着书法，他得意洋洋，他志得意满。

也对，若常风连保全自己妻妾的能力都没有，那他就白被朕重用这么多年了。

常风微微摇头：“案子并没翻。只是文官们不再咬着不放，皇上不追究了而已。”

这日，弘治帝在病榻上召见了常风。

且说接下来的一个月。本来义愤填膺，满口维护纲纪的官员们，似乎将刘笑嫣当街杀官、九夫人销赃的案子给遗忘了。没人再提，没人再说。

人都是有感情的。从成化二十二年冬，常风进东宫当储君的贴身大汉将军算起。他跟弘治帝已有整整十九个年头的君臣之情。

内阁刚刚举荐他当了大理寺少卿，吏部已经同意，给他挂了牌子。三日后他就将履任新职。

早朝结束后。众臣鱼贯走出奉天门。

李东阳朝着常风一拱手：“我代谢迁向你致歉。我之前骂过他了。他整常家等同于恩将仇报。”

常风道：“我的条件是，你和你手下的那帮人不要再追究笑嫣杀官、小九销赃的案子。让这两件案子不了了之。”

当然，这种默契的实质是双方都抓着对方的把柄。大家相互牵制。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弘治帝不糊涂。他明白所谓的弘治盛世之下，已经有了巨大的隐患。

家宴罢，常风叫来了钱宁、石文义、张采这三个心腹。

常风等于跟文官集团达成了默契。你常风只要不提双木会旧案，不搞什么鱼死网破。我们自然会对你的妻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常风叹了声：“错了。那群该死的文官是冲我来的。好了，此事不要再提。”

常风道：“谢皇上宽仁。”

刑部督捕司的酷刑丝毫不亚于锦衣卫。之前九夫人落在夏丛手中，竟承受住了一个半时辰的大刑，没让夏丛得到他想要的证词。就这点上来说，九夫人是女中豪杰！

焦芳道：“部堂放心。已经都打好招呼了。咱们吏部的人今日早朝时要据理力争，保常风。”

常风道：“明日文官们要跪谏皇上，严惩我家笑嫣、小九。你看？”

弘治帝道：“好，好！你的忠心朕是清楚的。好了，你先下去吧。”

“不过，有二十几个郎中、员外郎、主事是内阁三位阁老的人。他们倒戈不倒戈很难说。”

马文升则询问自己的副手，吏部右侍郎焦芳：“跟吏部主事以上的都打好招呼了嘛？近日早朝若有人参劾常风，咱们吏部的人要保。”

李东阳苦笑一声：“官场中人都说刘、谢、李是弘治后三君子。我们三人早已是一体。谁也离不开谁。”

“李阁老，听我一句话，偃旗息鼓吧。离刘健、谢迁二人远一些。迟早这二人会惹出天大的祸来，不会有好下场的！”

九夫人眼泪婆娑：“老爷，是妾连累了你才对。”

夏丛怒视着赵老西：“你难道想让我贪赃卖放嘛？”

眼见就要踏上金水桥。李东阳在金水桥边叫住了常风。

谢迁皱眉：“夏丛.是我的心腹。如果有人整我的心腹我都不管，我何以服众？”

常风连忙道：“皇上春秋鼎盛，正值龙马之年。区区小病，善加调养几日便能痊愈！”

他的话音中透露出无奈和不甘。

赵老西给夏丛行了礼，说明了来意。

常风道：“李阁老，我心里清楚。这次文官们要整我，你没有参与。你还在他们面前回护过我。就凭这点，我领你的情。”

数日之后。督捕司郎中夏丛府邸。

不知不觉入冬了。

仆人却道：“那人是吏部右侍郎焦芳的家人引荐到府上的。”

赵老西是山西的醋行巨商，家财万贯。发了大财后定居京城。

早朝列队之时，李东阳对几个心腹说：“一回儿若有人谏言皇上严惩常家，你们千万不要掺和！常风始终有大功于朝廷，有大功于皇上，有大恩惠于黎民苍生。”

且，首辅刘健授意，即便夏丛转到大理寺任职，他一手组建起来的“小锦衣卫”还是归他调度。

常风冷笑一声：“呵，别老想着蹬鼻子上脸！账册我是不会交给你的。我已不信你这个人，不会轻信你的任何允诺。账册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护身符！”

常风叩首：“皇上召臣来有何吩咐？”

夏丛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

夏丛心想：怪不得都说，专办秘密差事是官场升迁的捷径呢！

入仕六年就升为正四品。大明开国后恐怕都没几个人能做到。

焦芳是刘瑾的暗党。他自然是站在常风一边的。

谢迁还叮嘱他们，今后不要再提常家妻妾的两桩案子。

某次醉酒之后，赵福撒酒疯，在酒楼打伤了一位奉国中尉。

常风道：“略施小计罢了。一个人如果自己不想活了，那些想活的人就会拿他没办法。”

夏丛怒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喊冤？”

“我跟文官们是相互要挟，相互挟制罢了。”

弘治帝道：“你妻妾的事情已经过了风头。是时候将她们释放，让她们返回你家府邸了。”

应该说，李东阳和马文升这两个人还是厚道的。

夏丛一愣：“焦芳？好吧，焦部堂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让他进来。”

在弘治十七年的这个冬日午后，弘治帝跟常风的交谈仿佛是在交代遗言。这让常风莫名心酸。

常府饭厅，一家人终于重聚。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霍光不丈夫！我定有入阁为相的一天！

就在此时，仆人禀告：“老爷，有个案犯家眷求见。”

令人诧异的是，早朝开始，无一名文官提及常家妻妾的案子。

常风去了一趟坤宁宫，接刘笑嫣和九夫人回了府。

谢迁是文官领袖之一，整常家的主导者。不管爪牙们乐意不乐意，理解不理解。谢迁都强令他们放弃了第二天的跪谏。

常风扬了扬手中的账册：“那就一拍两散。就当我没来过。谢阁老告辞了，明日早朝见！”

奉国中尉虽只是宗室的最低一等，但那也是宗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常风用言语打消了张采的顾虑：“放心。谢迁早就跟我达成了默契，他弃卒保车，我放弃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张采心思缜密，此刻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二位夫人刚刚脱险。若咱们动夏丛，是否会节外生枝，于二位夫人不利？”

石文义附和：“是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不然，他们真当厂卫是好欺的。”

没有一名官员言及常家。

钱宁一挥手：“好！常爷您终于要反击了。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说完常风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步离开了谢迁的府邸。

赵老西答：“焦部堂的亲弟弟在山西做生意。与我屡有生意往来。”

“另外，刑部的夏丛伤了我家小九。我要让他十倍奉还。你们不得干预！”

谢迁道：“我连夜再召集他们一次。让他们不再提这件事。”

刘秉义道：“女婿还是好手腕啊。铁案愣是让你翻了过来。”

常风想走，谢迁却拦住了他：“常爷，且慢。账册真本和八份誊本你看？我已经让步了，是否可以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销毁？”

弘治帝不以为然：“不要宽慰朕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有数。朕要提醒你，以后多往东宫跑跑。多多培养跟太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