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怎么肿成这样？像个猪头似的。”

“鼻子也出血了，薛大爷怎么搞的？我看看，鼻梁没断吧？”

“还有哪儿受伤了？”

“薛大爷这个样子，让我回去如何向二爷交代呀！要不要紧？能站起来不？”

焙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问。这时候装得越无辜，他内心反倒越痛快。

薛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偏偏焙茗越问还越起劲儿。

“薛大爷鼻青脸肿，看上去也不像是摔的，到底怎么回事？”

“不然回去二爷问起，我该怎么说？”

“薛大爷，我扶你起来歇会儿，然后与我慢慢说，好不好？”

焙茗吩咐两名小厮：“慢着点儿，薛大爷恐怕身上还有伤呢。”

刚才湘莲如何暴揍薛蟠，两名小厮也看在眼里，这会儿见焙茗嘘寒问暖的样子，完全不知情似的，不禁暗自感叹，难怪人家可以成为宝二爷身边第一小厮。

薛蟠被两名小厮搀扶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可最让他难受的还不是这个。

只听焙茗问道：“不知薛大爷看见柳大爷没？他怎么也不见了人影？”

“记得你们两个正喝得起兴，可说离席就离席，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角落来，让我们好找。”

“哎呀！柳大爷不见人，薛大爷鼻青脸肿站不起来，莫非因为薛大爷调情，被柳大爷揍了一顿？”

“一定是，不然柳大爷为什么要跑？回去不好与二爷交代。”

“娘的，这个柳湘莲，亏得二爷与薛大爷对他那么好，即便薛大爷调情两句，也不该把人揍成这样呀。”

“下回见了那个白眼狼、大混蛋，一定让二爷替薛大爷出气。”

薛蟠哑巴吃黄连，只字不言。

“薛大爷是回家还是继续喝酒？二爷还等着呢。”焙茗又问。

“送我回家。”薛蟠这才开口，哪还有心情吃酒？脸面无光。

“好！薛大爷忍着点儿，我们这就送你回去。”焙茗吩咐两名小厮。

见一左一右，扶着颤颤巍巍一瘸一拐的薛蟠，他在后头忍不住想笑。

把薛蟠送回，恰好碰到宝钗与香菱。

问起来，焙茗气愤地解释道：“还不是那个柳湘莲？薛大爷多喝了几杯，说了几句调情的话而已，便被柳湘莲揍了。”

“你二爷也在？”宝钗问道。

“二爷倒是在，他们一起喝酒，但途中柳湘莲离席，还以为他去方便，却不想把薛大爷骗到一个角落里打了，二爷不知情，等半天不见他俩回来，才派我们去寻，找到薛大爷时，那个柳湘莲早跑了。”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

薛姨妈很快闻讯赶来，见儿子被打得这样，心疼得泪水直淌。

一边痛骂薛蟠不争气，一边发狠要告诉王夫人派人捉拿柳湘莲。

宝钗忙拦住相劝：“要我说，妈妈还是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男人一块儿喝酒，喝多了酒后翻脸也是常事。”

“况且哥哥什么性子妈妈也知道，一向无法无天惯了，他须得吃个亏才好，不然以后恐怕还会生事，也不是办法。”

“喝酒宝兄弟也在场，这会子妈妈若兴师动众拿人，宝兄弟会不好意思，还会被人家说咱仰仗亲戚之势欺压常人呢。”

“倘若哥哥吃亏以后能改改那性子，倒是他一生的福，妈妈何必再生事端？哥哥没人管得住，也不能一天纵似一天，总得让他吃几个亏，或许以后就会听人劝了。”

听完，薛姨妈一抹眼泪，说道：“到底是你想得周到，是我一时气糊涂了。”

“哥哥这次虽然被打见血，可也并未伤筋动骨，修养数日该能好起来，妈妈无需担心，让哥哥在家消停些时日也挺好。”

薛姨妈点了点头，这才冷静下来。

宝钗又说道：“我去看看宝兄弟，毕竟喝酒他也在，若得知哥哥被柳湘莲打了，肯定又要自责，我好歹得安慰他两句。”

“我的儿，去吧。”

……

焙茗送完薛蟠回来回话。

“二爷，薛大爷果然挨了揍，我们几个把他送回去，恰遇见宝姑娘。”

“知道怎么回复吧？”

“知道。”焙茗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之情，“肯定以为二爷不知情。”

“你又错了，她不仅知情，还知道我参与其中，就是想教训她哥哥。”

宝玉悠哉悠哉地说道，其得意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焙茗又傻眼了。二爷怎么老是吭我，害得我里外不是人。

没说两句话工夫，宝钗来了。

焙茗很是难为情，勾着头忙去了。

宝钗与宝玉相视一笑。

宝钗说道：“亏得你这样安排，谢谢！”

宝玉却摇头：“其实不是安排，柳湘莲早想找机会教训你哥。”

“那也得谢谢你，不然那柳公子不一定敢出手。”宝钗又说道。

宝玉不想纠结这个，“你哥还好吧？”

“一些皮外伤而已，无甚大碍。”宝钗嘴里回道，心里想着倘若哥哥挨一顿打，也像宝兄弟这般开窍，那就好了。

“宝姐姐既然来了，有个问题想问你。”

“想问什么？”

“宝姐姐不要对人言，我才敢问。”

宝玉可以直问黛玉，甚至一上来就问黛玉想过离开贾府不。

可显然不能这样问宝钗。

“问吧，问什么你知我知，我不对人言便是。”

“假若有一天我离开贾府，出去干一番事业，宝姐姐会随我一道吗？”

“好端端地为什么想着要离开贾府？干什么事业去？”宝钗忙问。

“这个先不管。”

“宝兄弟要离开贾府，不管老太太、姨妈了吗？”宝钗又忙劝道，“男儿当干一番事业没错，可自古有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宝兄弟是为什么？”

怎么老是偏离重点呢？

宝玉只得又说道：“宝姐姐，先抛开那些不考虑，就说我俩。”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吧？

宝钗摇头而笑：“宝兄弟想得太天真了吧，怎么可能不考虑？你要考虑老太太、姨妈等，我也要考虑妈妈。”

宝玉唯有点头。

他也知道宝钗素以稳重见称，只是如此一来便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还是黛玉的答复令他比较满意。

两个人的爱情若有诸多顾虑，本也无可厚非，但至少表明多少有些不纯粹。

当然，宝玉也清楚，纯粹的爱情现实中基本不存在，只存在于文人的笔下。

爱情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这不能作为一个人爱或不爱另一个人的理由。

毕竟人在许多时候确实是为别人而活。

任何世界都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不顾他人只为自己而活，除非不在人类世界。

“宝兄弟就是要问这个？”

“嗯。”

“但愿你只是想想而已。”

“嗯。”

宝玉除了点头，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致力于做吧，说——终究只是一种试探，不可靠，且不可取。

关键时刻还得看行动。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尤其做大事时，看一个人的行动最能检验这个人。

正说着，麝月进来禀报说：“东府珍大奶奶来了。”

宝玉眉眼一笑：“来得正好，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