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宝玉安排了机会,请尤氏来看看柳湘莲,给尤三姐把把关。
可尤氏并没有来。
理由倒简单,既是宝玉有心撮合,还看什么?当然相信宝玉。
只是与尤老娘说合时,尤老娘还有些不满意,这让尤氏颇感意外。
其实理由也简单,只因湘莲来见三姐时将自己与家世和盘托出。
尤老娘听说湘莲不过是个萍踪浪迹四海为家之人,家里又无积蓄。
当然不乐意了。
尤氏也心知肚明,尤老娘犹好贪图眼前利益,素来缺乏远见。
嘴上说怕三姐嫁给湘莲后受苦,其实就是嫌弃湘莲一穷二白。
更直白地说,若把三姐嫁给湘莲,让她这个老娘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且不说将来湘莲三姐能不能接济她,只怕要她来帮衬这个女儿女婿。
当然希望三姐嫁给富贵人家,若能像尤氏那样过着“奶奶”的生活最好。
尤氏只好苦口婆心劝说。
“小妹的心早给了那柳公子,见面后又两情相悦,老娘何必棒打鸳鸯?”
“小妹性子刚烈,若被老娘拆散,最后不开心不幸福,还不得怪老娘?”
“别看我过着奶奶的生活,可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外人看着光鲜罢了。”
“柳公子虽眼下贫穷,可为人仗义,品行没得说,已胜过世上多数男人。”
“况且这是宝玉极力撮合,倘若老娘婉拒,以后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再说柳公子也只是眼下贫穷,谁能想到将来如何,就断定他穷一辈子吗?”
“即便如此,只要小妹自己愿意,将来开不开心幸福与否都是她自己的事儿,怨不得别人,让我们又能多说什么?”
“……”
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话一顿劝。
最后尤氏问到湘莲相貌如何时,尤老娘才满意地咧嘴笑了。
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柳湘莲英气逼人,与尤小妹站一起,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也只有想到这儿,让她内心宽慰些。
不过好在她能认清:心中有再多的不情愿,也不能拂却尤氏的面子。
从前的生活指望他们,现在、将来的生活恐怕还得继续指望。
这样,尤老娘算勉为其难地答应。
在尤氏的说合下,很快定了这门亲事。
毕竟这是宝玉的意思,越快越好,加上湘莲与三姐也情投意合,两个都愿意。
然而,尤氏确如宝玉所嘱咐,并没有与贾珍提及此事,无奈尤老娘这妇人多嘴,竟偷偷提前透露给贾珍知道。
这也不难理解,只因平常素日得贾珍资助甚多,什么都指望贾珍。
如今小女儿定亲,当然要通知这个如同财神爷的老姑爷一声。
贾珍听了自然心有不悦。
那三姐虽然与他偶有戏言耍闹,可不似那二姐随和可亲。
与二姐倒是无所不至,渐渐的俗了,便想把心思放三姐身上。
只可惜三姐刚烈自持,戏言耍闹是一回事儿,要上手又是另一回事儿。
且很多时候三姐目中无人轻狂豪放,让他虽有垂涎之意,却也不敢造次。
然而,越是这般不能得手,越是让他心痒难耐,费尽了心思。
但凡未得到,总是最好。
如今却说三姐与湘莲定亲了当然不悦。
柳湘莲是谁他自然认识。
虽然无权无势,家里又不富裕,可他知道湘莲天不怕地不怕,兼有一身好武艺,这种人可不能轻易招惹。
一旦三姐嫁与柳湘莲,那他以后再想亲近三姐,怕是没戏了。
再一听说,这事儿竟是宝玉撮合,又是尤氏上门提亲定下的。
让贾珍不禁有些恼怒。
虽然不会将怨气明洒在尤氏身上,但还是跑去问了一句。
“小妹定亲怎么也没人提前告诉我一声呢,若非老娘,我还不知情。”
尤氏对贾珍平时那些所作所为又如何不知?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要说怨气,她比贾珍更盛。
被贾珍质问,她心里极不舒服,出于息事宁人,她唯有将心中的怨气压住,平静地说道:“你既不是小妹父亲,又不是小妹兄长,定亲为何要提前告诉你?”
话虽然说得平静,可把贾珍噎住了。
毕竟他只是姐夫,且还不是亲姐夫,确实轮不到他操心。
要说唯一的一个理由,就是平时他对尤老娘母女周济不少。
可作为女婿,论理这也是应该的。
加上他心里本来就有鬼,被尤氏这样提醒,当然一下子噎住了。
只好转而问道:“宝玉怎么知道小妹?”
这个尤氏确实不能回答,唯有摇头:“我也不知,你自己问宝玉去。”
贾珍扭头而去。
实在按捺不住,便向西府来了。
……
宝玉正在琢磨如何快速挣钱,总不能指望被凤姐“包养”。
有些事儿可以开口要。
但有些不能。
比如:资助柳湘莲成亲,这事儿当然不好意思向凤姐要。
尽管他相信只要开口,凤姐十有八九会答应,可不能一用钱时就想到凤姐,这也不是他处事的风格。
正想着,麝月禀道:“二爷,东府珍大爷来了,说要见你。”
“不见。”宝玉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因为他已料到贾珍为何而来。
“二爷,恐怕不好吧?”麝月忙劝,“毕竟贾大爷既是长兄,又是东府掌家,且是房长,凡族中事皆由他掌管。”
“你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而来。”
“为什么而来,二爷也该去见的。”麝月还是劝,也不问什么原因。
宝玉稍一沉思:“见也可以,就说我在老太太那里,问他去不去。”
麝月无奈,只好这般回复小厮。
贾珍哪敢去贾母那里?却又不死心,说要等宝玉回来,自个儿先逛逛去。
宝玉其实也没有去贾母处,仍在怡红院里,料到贾珍不会也不敢去而已。
待麝月再回复,他更加确定贾珍是为柳湘莲与尤三姐的事而来。
不出一个时辰,贾珍又来了。
看来这事儿躲也躲不掉,与贾珍终究是要一见的。
宝玉便换身衣服出去了。
看贾珍到底想说什么。若有机会,他还想敲打敲打那个既乱伦又有聚麀之诮的臭不要脸的老家伙呢。
见了贾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珍大哥日理万机,今儿不知刮的什么风,把珍大哥竟吹到这里来了?”
然后又歉意地解释说:“刚去了老太太那里,可巧珍大哥来找,我一回来,就赶忙见珍大哥的,不知有何吩咐?”
贾珍也假惺惺地问候:“兄弟身上的伤痊愈了吧?近来可好?”
宝玉只好敷衍地回复。
因贾珍早已按捺不住,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说到柳湘莲与尤三姐的事。
“今日来其实也无它事,只为感谢兄弟成就一桩美好的姻缘。”
“应该的!”宝玉客气地道,心想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兄弟为何想到尤小妹,你们之前认识?”
“不认识。怎么?珍大哥莫非认为柳兄与三姐不够般配吗?”
“般配当然般配,我只是好奇。”
“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比柳兄更适合三姐的男人了。柳兄虽然眼下穷了些,可总比那些不三不四整日寻欢作乐,且只贪图三姐美色的男人强百倍万倍。”
“那是,那是……”贾珍听了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道。
“珍大哥其实不用特意跑来感谢我,这事儿我是为了朋友,”宝玉故意顿了顿,“还有我们贾府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