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和洪胜他们在底下走了一圈,除了几个带着血色的手印外,再无别的痕迹。
铁口李这一遁地,好像不是从拳台上钻到了工作间,而是直接钻到了地上,逃之夭夭了一样。
在一间贵宾房里,尹秀在满地的尸首中,还发现了大狗熊的尸体。
这个胖子身上满是血洞,肚子和后背上插着十几样武器,看起来就像只箭猪。
他的眼睛大睁着,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对眼前的景况感到十分地不可思议,还带着一丝迷惘。
“这個放高利贷的,最精于计算了,他手下的拳手,大多没什么好下场了,被他过度使用,废了之后就丢到一边,也不管他们的生死。”
洪胜十分地不屑,随后又抬眼看向尹秀,严肃道:“手上有你这样的拳台皇帝,是他这辈子的荣耀。”
尹秀不以为意。
“死都死了,要什么荣耀,像他这样的,人家连个灵堂都不会给他设的,就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的事,谁知道他是什么豪杰还是强人啊?烧成灰都一样。”
不过尹秀也没想到,像大狗熊这样眼里只有钱,又十分小气狡诈,精明地跟他那体型配不上的人,最后竟然选择了站在金四爷那一边。
原本他还以为,最先被丧狗收买的应该是大狗熊才对。
结果大狗熊和少数几个人一块,没有背叛金四爷,反而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背后,死战到底。
“矮骡子很复杂的。有的人看起来忠厚老实,关键时刻却在背后捅你一刀,有的人坏事做尽,可也留有几分忠义,为兄弟两肋插刀,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的。”
一直没说话的十三突然开口道:“江湖,对有的人来说是生活,而对有的人来说,只是生意而已,出来混,不是你砍我就是我砍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洪胜,两个人目光交汇时显然有许多的话要说。
但或许是因为尹秀在场,他们又不愿意讲明,只能对视一眼后又各自分开。
尹秀不想当那个电灯泡,但眼下可不是让他们在这里谈情说爱,或者东扯西扯的时候。
绕过两人,检查了一遍地上的尸体后,他又走向另一间,在这里也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
翻了翻后,尹秀问道:“丧狗呢?他没被你,或者金四爷打死?”
洪胜摇头道:“不清楚,我跟他又没什么冲突,有段时间我们两个还联手一起跟金四爷打呢,只是到后边就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然后那个丫头又过来了。”
他竖起大拇指,指了指坐在几具尸体旁边,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十三。
她好像完全不嫌弃那些尸体的气味和血液,只是直打哈欠。
这会儿也确实已入了深夜,在穹顶被打破后,冷雨几乎浸透了九龙拳台的地板,把那些名贵的波西米亚地毯打湿,发出一种发霉发臭的破败味道。
发现丧狗确实没有死在这里以后,尹秀朝洪胜他们招招手,“走吧,这会儿还不是睡觉的时候,起码得把最后一件事情做完了,我们才睡得着啊。
洪胜点头表示同意,十三则没说话,但是利落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靴子在地板上噔噔作响。
等他们再回到拳台周围时,明叔也正和几个人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抽烟,好像中场休息一般。
见尹秀这样走上来了,他也没多问,只是点头道:“辛苦了。”
尹秀一把在他身边坐下,问道:“现在怎么办?不找了。”
“找不到怎么找?他的隐身法很厉害,我就是发散了鬼兵鬼将出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
明叔将眼镜取下来,在睡袍上擦了擦镜片,又哈了口气,反复几次后才将眼镜重新戴上。
这不是战时应该做的事情,显然几人此刻十分的放松。
阿发也说道:“铁口李只剩半条命了,那死老鬼最是谨慎,除非占尽了优势,不然不可能轻易现身,这会儿就先让他藏着,等他想出来再出来就是了。”
“反正很快就要天亮了。”
刘半仙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金怀表,镜面已经破损,表盘的指针指向了半夜三点。
他皱了下眉头,在摇了摇怀表,发现指针没坏之后,抬头看向明叔道:“快三点一刻了。”
三点一刻,正是阴气最重,也是人一天里最困的时候,不管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都是再合适不过的时间。
“我肯定是睡不着了,别说今晚,接下来半个月一想起这事我就要做噩梦。”
“我知道大屿山那边有间师公庙很灵的,明天我们就坐船过去,喝杯茶受惊。”
“你们两个吓傻了是吧?正经的茅山道长就在这里,还花几十块去喝受惊茶,钱多的没处花啊?”
屯门黄飞鸿说了他们一顿后,又转头看向明叔和尹秀,笑嘻嘻道:“两位偶像,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
明叔看的直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灰递给他,“喏,一天三次,喝完就没事了。”
屯门黄飞鸿连声道谢,十分开心地接了过去,这叫另外两人也看的眼睛发直,盘算着一脱困便去找明叔要几包。
就算没什么事,当做喝凉茶也好啊。
尹秀偷偷凑近明叔,问道:“香灰不是用了吗?那东西你平日里出门都不带的。”
明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嘴唇动也没动地说道:“刚刚在墙上刮的,本来想着唬一下铁口李那个老鬼的,这会儿先给他们就是了,免得烦人。”
众人只是在那里闲聊,开玩笑,说着见闻,似乎完全不考虑铁口李的问题。
在和明叔他们散了一次烟后,刘半仙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沉声道:“三点一刻了。”
原先还在说说笑笑的明叔和阿发,当即回过头来,将手中的长剑攥紧,同时各自给了对方几张符咒,贴在后心。
尹秀刚将袖子挽起,便听到会场里响起了铃铛的声响,悠扬深邃。
暴风雨前的宁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