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码头,位于尖沙咀,是港岛几个码头中相对不大的一个,但平日里人流的吞吐量也十分夸张。
今天是周四,离岸上岸的旅客脚步匆匆,肩膀挨着肩膀,人群里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喝骂声。
但即便人潮汹涌,在这其中还是有一個若有若无的中空地带。
只见一帮或是西装革履,或是黑衫黑裤的人正形成一个包围圈,簇拥着最中间的一个男子,将别人隔开,有条不紊地往船上走着。
那正中间的人,举着一柄纸伞,身上穿着长袍,戴着墨镜和毡帽,看起来像是一个留洋归来,但作风保守的青年。
这长相十分俊美的人,正是袁天望。
此刻他一边走着,一边扭动脖子,肩膀不动便已将周围看了个大概。
陈三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不让自己身上的尸臭味影响对方的心情。
“大人,兄弟们都排查过了,附近没有可疑的人。”
袁天望瞥了他一眼,“要是能那么简单便被你发现他可疑,那人家也别混了。”
不过嘴上这样说,袁天望还是没有表现出责怪的意思,只是脸上不喜不怒,慢悠悠地走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踏上了登船的阶梯。
顿了顿,袁天望倚在栏杆上,回头看了一眼,感叹道:“港岛,虽然繁荣,但终究不是养人的地,久留不得,只是过眼的云烟而已。”
在他背后的陈三也衷心感叹,“港岛虽然是满地的黄金,可底下的层层白骨,又有谁看得见呢?”
袁天望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下,“哪里不是遍地白骨?这世界就这样,想要吃饱,想要好过就得踩在别人的身上往上走。”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袁天望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众人,转身便进了船舱。
“老大,我们这位新老大脾气好像很难琢磨啊?”
陈三瞪了那多嘴多舌的人一眼,“少说点话没人会忘了你,记住,那是大人,不是什么老大,你再敢乱叫,我把你舌头拔下来!”
说着陈三弯腰向那西装革履的血滴子高手打了个招呼,也跟着走进了船舱。
“大婶,能不能别用你的波顶着我啊?”
“磋!你当自己坐的是商务舱,豪华舱啊,走道就这么窄,等一下人都坐下了不就好了。”
“我不是说下面那一袋子皮球,我是说上面那对啊!”
“哎哟!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扇他一巴掌,看你这靓仔长这么帅,我老公回乡下了,就当我吃亏,让你占点便宜好了!”
“谢了!我怕我虚不受补啊!”
尹秀逃也似地走到另一边,这才呼吸上了一口新鲜空气。
在上来之前,他也没想到这船上的人如此之多,本以为要费一番力气伪装的,结果他直接顺着人流就上来了。
按照行驶计划,这艘船会先从天星码头触发,航行到维多利亚港,在那里放下人后再沿着海岸线,沿路经过闽南,江浙,魔都,最后到达津门。
刚才那个带着一大袋皮球的大婶,显然就是进了货准备在维多利亚港下船的。
人流稍微安定下来之后,尹秀在贴近窗口的位置坐下,这里一眼便能看到水面,边上的轮渡正在入港,出港,好不热闹。
他此刻已经换下了西装,穿回之前的深蓝色长风衣,脚上踏着长靴,手里戴着手套,衣着简洁而又笔挺。
以袁天望的性子和地位,肯定是不可能待在下边,和这帮平民百姓坐在一块的。
要不是朝廷在这边没有设立一个像样的办事处,他高低得搭一艘官家的轮渡走,而不至于坐这种民用的渡轮。
可要是这样的话,尹秀便没有这样大摇大摆上船的机会了。
没有急着动手,尹秀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在轮渡靠在维多利亚港,放下了一大堆短途旅客后,真正的航程才算开始了。
船舱里的吵闹似乎一下子也停了下来,众人坐在椅子上,随着水波的起伏,昏昏沉沉,不时传出小孩子的哭闹声。
尹秀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酒瓶,抿了一口酒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船离了港,人在水面上也就成了无根的人,随波浮沉。
但尹秀走在这颠簸的船舱之中,每一步却都很稳,不疾不徐,别人走路要扶着椅背或者柱子,他却连肩膀都没多动一下。
“嘿,老兄,这上面是商务舱,你得有票才能上去。”
走到船舱外面的时候,一个戴着红头巾的印度水手拦住了他,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尹秀。
“老兄,我有个朋友在上边,我上去找他,聊聊天而已。”
“这我不管。”
水手伸出被晒成古铜色,看起来越发黝黑的手拦在了阶梯边上。
“我说了,你得有商务舱的票,那样的话你在船上到处走也没人管你,只要别进驾驶舱就行。”
“哦,那驾驶舱在哪?”
“在那里!”
水手下意识地指向了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快回去你的座位坐好,等下风浪就大起来了,一个浪头打过来,想收尸都找不到你啊!”
尹秀笑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钞票,塞进了水手的口袋里。
水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老兄,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是得有原则,要不然船跑晚点了怎么办啊?”
说着尹秀又拿出几张钞票,塞到了他右边的口袋里。
水手低头,开始在随身的旅客名单上翻阅起来,“你口中说的你那个朋友,他姓什么?”
“艾。”
水手随意翻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我翻来翻去,只有一位焦女士,你是找她吗?”
“都一样。”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大步走了过去。
刚走完一段短短的阶梯,他一抬头,便看到在阶梯的尽头,有两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神态和衣着几乎别无二致的人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尹秀见状,咧嘴道:“咱们又见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