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帮我?”
“你很帅啊?我要帮你?”
尹秀白了坐在对面的洪胜一眼。
“不过是凑巧挖到点料而已,你只要记得把龙根交给我就是了,毕竟我再猛也不可能跟整个和力胜为敌。”
“你可以,你怎么不可以了?暴龙都被你怼烂了。”
洪胜拿起茶壶,给尹秀的茶杯中添了口茶。
“不过我相信,龙根你肯定会自己搞定的,对吧?”
尹秀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怕被人说你同门相残啊?”
“笑话!”
洪胜双眼瞪的老大,“我会怕?我什么时候怕过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去摆平龙根,你通知我一声就是了。”
“切,算了吧!”
尹秀笑骂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立即从嘴巴弥漫到眉间。
“年纪轻轻的喝什么茶啊,伙计,来两打大啤,冰的!”
洪胜皱眉道:“等一下我就要去祠堂了,喝的浑身酒气不合适吧?”
尹秀淡然道:“给我自己叫的,你要牛奶的话,这里也没有。”
“挑!你当我是什么人!”
没等伙计端上桌子,洪胜一手抓过一瓶啤酒,拇指往上面一蹭,两个啤酒盖子便带着白沫旋飞出去,落在地上。
“喏!先开一瓶漱漱口不过分吧?”洪胜粗气道。
“不过分!太子哥你这么给面子,我要是不喝不是不识抬举吗?”
说着两人瓶子一碰,不再多话,只有一连串咕噜咕噜的声响回荡着。
呼!!!
洪胜长出一口气,他已许久未曾这样酣畅淋漓地喝过冰啤酒,此刻只感觉浑身毛孔都被打开,大热天里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
在他的对面,尹秀倒是没那么夸张,他只是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好像一尾游龙。
不管尹秀听不听,洪胜突然有了开口说话的欲望。
“从港岛跑路的时候,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船未靠岸,我就已经花掉了一半,酒瓶子堆的房间放不下脚。
船王李和他的水手,那时候都不敢进我的房间,生怕吸一口气就晕死过去。
后来上岸的时候,我摇摇晃晃,从舢板上掉了下去,一下被海水盖过了头顶。
等他们把我捞起来的时候,酒醒了,钱也没了。”
说着他又开了两瓶,递过去一瓶给尹秀。
“东南亚的黑拳场,远没有九龙拳台大,就是湾仔的一些小拳台,也比那里好的多。
那些南亚人也没有划分场地的习惯,一块地,斗完鸡斗狗,然后才是人。
等到拳手上场的时候,地上已经全是鸡毛,屎尿和血了,一脚下去满是泥泞,分不清踩到的是什么东西。
在那种地方打架,你会觉得自己跟畜生没什么差别,简直一模一样的,我现在想起来,还想吐啊!”
尹秀赶紧止住洪胜的话头,拿起茶杯漱了漱口。
“别说了,我光是听着就想吐了,好好吃個饭提那些倒胃口的事情做什么。来,吃块猪大肠,放心,洗的很干净,没有屎的。”
尹秀这样一说,洪胜原本举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两人登时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尹秀才笑嘻嘻地拿着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又是两瓶啤酒下肚。
他们此刻显得极为悠闲,心里却很清楚此刻在外面,一场江湖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从灯叔在好功夫大酒楼组织的那场临时聚会一结束,第二天祠堂的选举结果便已经定下了。
这个消息,洪胜知道,龙根也知道。
洪胜自然是不需要再争取什么了,叔父辈全都倒向他。
龙根也不用,证据确凿,此刻他要做的就是召集人手,然后打一架。
同门相残什么的,既然被人知道了一次,那也无所谓出现第二次。
就像小偷强盗,人家知道了你的行当后,便也不在乎你是第几次偷窃还是抢盗,反正做的都是叫人看不上的。
不过江湖的好处便是只要不是仇家,大家都不会把话说绝,把事做尽,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偶尔还需要别人出来帮忙说和,谈判。
没有必要揪着那些与自己不大相干的事情说,讲出来了于自己又没什么好处,反而容易得罪人。
到处讲这种社团丑事,得罪本人是肯定的啦,有时候连带着整个社团也被你得罪了,那更是含家产了。
出来混,讲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都是为了钱才出来行蛊惑的,偏偏你吃错药想主持公道,做什么正义使者,那你不死谁死?
两人正喝着酒的时候,大排档外的一处阴暗转角里,小马脸色发青。
他掂了掂手里的砍刀,神色古怪,“坤哥,不应该是一把枪吗?”
“枪?”大光头冷冷一笑,“你是出来混的,不是什么职业杀手,用这把家伙已经很好了。”
见小马有些恍惚,他又不悦道:“慌什么啊,出来混的多少人想上位想破了头,你抽到了死签,那是你的运气好啊,多少人都想跟你混呢。”
顿了顿,他拍了拍小马瘦弱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砍人而已嘛,等下我们几个走在前头,认出太子胜后我一戴帽子,你就冲上去,闭着眼睛冲他胸口捅两刀,这里离医院最快也得半小时路程,他就是大罗金仙他也活不了啊。
完事以后,我们就送你上船,你去东南亚躲几年,等回来以后你就上位了,当老大了,到时候我们都得叫你一声……呃,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马。”
“对!”大光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莪们都得叫你一声小马哥。”
说着他又冲身后几个正在默默抽烟的人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一声小马哥!”
“小马哥!”
几人异口同声的呼喊,顿时将小马内心的恐惧驱散了不少,壮了他的胆气。
多少人出来混,不就是为了别人喊他一声大哥。
见小马脸上显然有了血色,大光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说,你那笔安家费怎么用的?有没有去钵兰街找个妹妹开心一下啊?”
说到这,小马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他点头道:“找了,李记楼上的那个。”
“哦,那个练瑜伽的啊,你挺会玩的啊!这样我们也算是连襟了。”
大光头冲他猥琐的挑挑眉毛,“第一次?”
“嗯,她还给我包了一个红包。”
小马低着头,脖子耳朵通红一片。
还想再说什么时,大光头却推了他一把,“快,人出来了!”
小马登时从绮丽的粉色回忆中回过神来,惊觉站在他周围的几个人,其实是来监视他执行任务的,不是什么好友,更与“兄弟”扯不上联系。
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是必须付出或者背上一条性命的,他们只需要看着,然后回去通报一声成功与否,事情便算完成了。
这些人,与他的处境并不相同。
他的心顿时冷了下来,比手上的砍刀还要冷上许多。
“你等下就跟着我们走,别跟太近,也别离的太远,不要跑步,也不要走的太快,更不要去跟太子胜对视。
你就盯着我的后脑勺看就行了,什么时候我把帽子戴上了,你就冲上去,照我刚才说的,劈他老x!”
洪胜和尹秀并肩从大排档走了出来,两人脸色如常,只是身上都有浓重的酒气。
洪胜有些不满,向尹秀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还得回去再洗个澡,不然那些老头子看我就这样过去,不得骂死我啊?”
尹秀笑了一声,“你也会搞这一套?我不信。”
“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说着两人便分开,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尹秀忽然停住,看着洪胜的背影喊了一声:“喂!”
洪胜回头,“怎么了?”
“没事。”
尹秀冲他摆摆手,“等你事情办完了,找你喝酒?”
洪胜拍拍胸口,“我请!”
“当然是你请啦,难道是我啊?”
尹秀咧嘴,冲他摆摆手后,两人又各自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撞向尹秀的怀中,同时手上还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
尹秀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抓住对方肩膀,另一只手则夹住对方的尖刀,两只手都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看了一眼面露恐惧的青涩少年,尹秀问道:“你几岁了?”
“十,十六。”
小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是来砍我的?”
“你是太子胜?”
“哦?”
尹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松开一只手,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你砍错人了,太子胜往那里走了。”
小马抬头,往尹秀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洪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路口了。
他又看了一眼尹秀,这才惊觉异样,再一转头,原先负责监视他的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掉了。
他赶紧低声道:“抱歉,认错人了。”
尹秀的另一只手这时候也放开了,因此小马的刀也得以抽出来,可以自由行动。
他冲尹秀点点头,随即提着刀,撒丫子跑向洪胜的方向,身体穿过路边的阵阵白烟,脚步带起星星点点的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