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虽说的确有妖怪存在,但在一些人而言,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遇见。
尤其是对于一生,仿佛烟火般转瞬即逝的存在。
但,事实终究是让钱慧书失望——
鼓足勇气打开窗的瞬间,瞧见的并非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妖怪,而是一只蓝色的小鸟。
这小鸟模样可爱,跟凶神恶煞的妖怪截然不同。
虽然有些失望出现的并非是妖怪的,但除此外,钱慧书心中也涌起了些许庆幸。
果然,还是想活着啊。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好好活着,而是这么快就结束自己的一生呢?
放下心来的钱慧书看着面前的小鸟,脸上逐渐浮现出富有亲和力的微笑。
“原来是一只可爱的小鸟啊,你是迷路了吗?”
无论是语气,还是她说话时的神态,都让人觉得无比温柔。
而且心里不自觉地容易生出好感。
当敖珠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到了她的手上,而且还跟着她一同进入到了房间内。
最终,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其实……
自己在最初接触到她的时候,就闻见了一股明显的药味。
而当进入房间之后,就更是这样觉得,尤其是这床铺上——
虽说中草药本身自带药味,并非是新奇的事情。
尤其是如钱慧书这般,从小体弱多病的人,长年累月下来,这桌椅什么的都被药味盘包浆了。
从常理上来说,这样的思路的确没错。
可敖珠身为龙族,再加上自身身怀灵力的缘故,自然五感超于常人。
即便是对药草什么的不甚了解,也仍能觉察到其中的异样。
这药,肯定有问题!
床铺上的药味比其他地方更为浓郁,就说明这里肯定藏着什么!
敖珠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前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心地本就良善的她此刻想着的,便是如何帮助眼前的人——像是这样的情况,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她!话本故事里都是那么演的!
“小鸟,你是在找什么吗?”
钱慧书奇怪敖珠的举措。
但并未阻止,而是放任她在自己的床铺上蹦蹦跳跳着。
“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咳咳咳咳!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啊?”
说着,钱慧书猛然咳嗽了几声。
她意识用手中手绢捂住咳嗽,咳完之后,便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手绢。
因为手绢颜色为白色,其余颜色都容易变得鲜明,尤其是那抹鲜红,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钱慧书模样的确长得不错,小小年纪便有一股极为似水柔情的气质。
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带着桃花一般,含情脉脉。
只可惜这样的身体,比林黛玉还要林黛玉……
——自古红颜多薄命。
到底也是传了千百年的话,自然有其道理。
钱慧书从早早记事起,就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再加上常年体弱多病,自然也对很多事情习以为常,哪怕见着了如此刺目的鲜红,也就只是默默用力捏紧了手绢。
反正……
也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喝药看医有用的话,自己何苦现在仍在受这份折磨?
“小鸟啊,你说我的人生是不是很不幸呢?我都还未长大,连很多东西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就要这般小小年纪离了人间……咦,小鸟,你这是在做什么?”
忽地,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钱慧书脸上逐渐露出诧异的表情——
只见原本压在枕头下的紫色香囊被叼出,不仅如此,那原本绣着精美花纹的香囊还被小鸟啄破了洞!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鸟!你——”
钱慧书气极,刚想发作。
但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是一只小鸟而已,又懂什么呢?
自己犯不着跟一个畜生计较吧?
只是可惜了姨娘的这份心意……
虽然姨娘是父亲另娶的女人,但待自己却是极好,也很是温和。
这香囊,本是对方为自己祈福所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绣的,只可惜了……
罢了罢了,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或许,这是一个变数也说不定?
钱慧书轻叹声息着,随手拿起床铺上方才被小鸟啄坏的香囊,准备明日让侍女找个精美的盒子,好生将它收纳起来,这样也能保存得更为妥帖。
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
当自己拿起香囊的瞬间,因为没留心破洞的缘故,原本装在香囊中的东西竟有不少从那破洞中掉了出来!
虽然有“久病成良医”的说辞,但钱慧书当时毕竟年纪尚小,自然不怎么了解药材之类的。
但,其中有一样东西在出现的瞬间,却是立马认出它来——
蜈、蜈蚣!
是蜈蚣!
钱慧书被吓得大惊失色,连叫喊声都忘了应该怎么发出。
本就苍白如纸的脸,如今更是没有了半分血色。
浑身不停颤抖着,片刻后,再也坚持不住的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全然忘了什么仪态。
蜈蚣!
好好的香囊里,怎么可能会有蜈蚣!
自己肯定不可能把那么吓人的东西放进去,一定是有其他人所为!
可是,平日里负责伺候的小桃模样古灵精怪,看着很是天真单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况且自己待她也不错,犯不着这样恶心自己。
那么……
还可能是谁呢?
这个香囊是姨母绣的,既然如此,那……
不,不可能!
姨母待自己这般好,而且自己也从不在父亲面前说她的不是!
但除了这个可能外,其他的可能性远不如这一猜测。
心里虽然希望不会是姨母,但奈何架不住事实摆在眼里。
若是自己故意选择去忽视的话,就显得有些傻气了。
可……
要是单凭这一点,就断定是姨母所为,但实则却不是,或许是有人故意想要借此挑拨离间,岂不是落入到了对方的圈套内?
钱慧书虽是小小年纪,但有时却又表现得格外聪慧,或许这便是旁人口中所形容的“早慧”。
在龙族中,这样的情况也被称作是“早开灵智”。
早开灵智的孩子大都心思敏感细腻,有时候有着超越自我年龄的成熟与稳重。
敖珠可以肯定,钱慧书便是“早开灵智”的类型。
或许,是因为对方名字中,有个“慧”字。
既然这样……
那要是自己现出真身的话,对方应该会表现得沉着一些,不会害怕得大声尖叫吧?
敖珠歪着小脑袋想着。
就在这时,一张放大的脸忽然出现,让思索后回过神的敖珠吓得身子一僵。
还好她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小鸟,不然被这么突然一下,只怕是鸟命当场就没了。
不过……
她是打算干什么呢?
敖珠歪着小脑袋“唧唧”了两声,似正询问。
而钱慧书见状,仿佛听懂了似的,轻声解释道:
“我想要去父亲书房外,看看父亲在不在其中;父亲总是夜深时才睡觉……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
“唧唧!”
“那么,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啊!”
说着,钱慧书很是开心的捧起小鸟模样的敖珠。
随即便带着它出门,朝着府邸书房的方向前去,一路上格外的小心翼翼,四处躲藏着,像是生怕被发现似的。
明明算是这个家的主人。
可这样的表现看着,却好像是在做贼一样。
偏偏,一路上钱慧书也时不时向它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生怕它突然发出什么动静吸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力。
敖珠一时虽有些无语哽咽,但并未生出什么坏心思。
因此这一路上到最后,一人一鸟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来到了书房外。
书房内并非是漆黑一片,而是有着烛光照耀。
且屋子里并非只有一人,这点光是从投射在窗户纸上的影子就能看出。
从隐隐约约的轮廓可以看出,其中一人是中年男子,那么此人应该就是钱慧书的父亲;而另一只从发型来看,应该是名女子。
那么……
因着钱慧书母亲早已去世,这书房内的女人,便只剩下侍女与姨母两个选项。
但钱慧书父亲并非是一个贪恋女色的人,况且像是书房这样的重地,哪怕是侍女也极少让进,更别提让一直待在其中。
显然,此刻与钱慧书父亲在一起的人,正是她的姨母——
“老爷,事情商量得如何了?”
“自然是妥当!我办事,你还能有不放心的?”
低沉的男音响起。
正是钱慧书的父亲!
钱夫说罢轻咳一声,扭头朝着某处望去——
“小桃,小姐可睡下了?”
小桃?!
听见这个名字瞬间,钱慧书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小桃的名字?!
更重要的……
小桃为什么会在这里!
刹那间,无数个疑问涌上钱慧书心头,让她此刻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做怎样的反应。
等等,等等吧……
先不要着急。
万一,并非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呢?
万一并非是什么坏情况呢?
总要听完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才能确认吧?
心里这般宽慰自己,钱慧书与小鸟模样的敖珠继续躲在墙角偷听,听着从书房内传来的谈话。
紧接着响起的,毫无疑问,是侍女小桃的声音。
小桃的声音听着稚嫩,显然是这是与钱慧书差不多的年纪。
但在恍惚中,却又从她的语气里,觉察到了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
“回老爷,小姐早已睡下了。”
“小姐从来不喜欢晚睡,这次自然不会例外……只是,老爷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这件事如果被城主发现的话,可就……”
小桃担忧的声音响起。
话语不由勾起了人的好奇。
好奇她提到的,到底是怎样的事情。
而接下来的对话,也让答案呼之欲出——
“阿慧她自小体弱多病,常年待在家中,府中的侍女也从未有过更换;即便就这样走到大街上去,又有几个人知道她就是我钱家的小姐?”
“况且小桃啊……难道,你不觉得自己也长得好看吗?要不是出生差点,你好歹也是有小姐的命吧?”
钱父故意这样对小桃说着,成功勾起了她的虚荣心。
试问,世上有几个人愿意清苦一辈子,又有多少人愿意一辈子为奴为婢呢?
小桃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想的。
虽说钱慧书待她们这样的下人好是事实,但她的好总是带着几分高高在上,就好像是在施舍她们什么。
“老爷您说得也是。”
小桃最终赞同了钱父的说辞。
良心?
良心值多少钱啊?
比起他人的利益如何,最重要以及最首先的,永远都是自身利益。
“那么……等到三日后,便将小姐送上花轿,到时候我也混入其中;名义上是将我送去给他人做妾,实则里面坐着的是小姐本人。”
“不错,聪明!”
钱父很是欣慰地说着,“待到你成功嫁入城主府后,你的身份就是‘钱慧书’了。”
说罢,钱父的脸色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是如此:
“同时你也要记得你的任务,那就是寻找‘宝藏’!”
宝藏?!
听见这个词汇的钱慧书很是意外。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有什么宝藏一事。
况且她家的生活也算是富裕,足够几代人吃喝不愁,又何必去寻找什么宝藏?
就这样小富即安的日子,不也挺好的吗?
不过,比起宝藏这件事,更为重要的是……
为妾?
实际上,父亲是希望小桃将自己的取而代之,然后让自己的女儿去为妾?
不久前,似乎隐约听负责杂扫院落的侍女聊起过。
说是父亲有打算将小桃嫁出去,毕竟不久后自己也要嫁人的,小桃也算是伺候了她不少时间,总得有个容身之处。
虽说对方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头,但家境却是不错。
小桃只要嫁过去待上几年,最终那些财产不就由她继承了?
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钱慧书并不懂。
哪怕没有爱情,但当时的小桃被自己问及时,却是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
一边一如既往地给自己梳理着头发,一边笑嘻嘻地说道:
“我的小姐啊,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爱情可言呢?我也不奢望能有什么爱情,反正只要有钱就好……”
只要有钱,就能过上安生日子。
小桃是这样想的。
反正,当时瞧着对方挺开心的样子,自己就没再过多询问。
如今这么一看……
她当时的笑,似乎另有深意,或许还暗藏着几分戏谑与嘲弄。
看着自己浑然不知的模样,是不是有一种玩弄他人命运的感觉呢?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钱慧书眼眶不免有些湿润,当即想要冲进书房,找自己父亲质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