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4.消逝的时间里,逆流而上(1)(1 / 1)愚鹅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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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侵袭岛屿的同时,也如同一个巨大无形的勺子,剧烈地翻搅大气。

天空犹如一块被放肆拧干的海绵,挤出来的雨势,无情地锁住所有的声音。

江源慎快步跑出拜殿,外头灰蒙蒙的倾盆大雨更加猛烈,空气中弥漫的祭典气息,已然被屠戮殆尽。

游客在落雨的瞬间便成群结队地往山下走,只有来不及撤摊的商贩,还稀稀落落地在这里处理后事。

地面尽是垃圾,被扔在地的食物彷如小小的尸体,散发出的油渍,像极了大洋弥漫开的石油轮廓。

“怎么突然下雨了啊!”

“完蛋了!这些食材都不能吃了!”

“天灯也没了”

江源慎冲进雨幕,脚下发出啪啪的水花声,鞋子也在发出难听的啪叽声。

她能去的地方不会很多,因为知鸟岛很小

脑海里一冒出这个想法,江源慎就忍不住搧自己一巴掌。

虽然两人曾经讨论过知鸟岛很小,但知鸟岛真的小吗?难道小到能准确无误的知晓每个人的所在?

溅起的水花早已沾湿全身,江源慎急忙冲下不知有多少阶的石板。

啪啪

后脚跟突然踩到不知被哪个人丢弃的章鱼烧,惹得江源慎失去重心,整个人狼狈地滚下阶梯。

他连忙用手撑住身体,但脸颊还是重重摩擦到地面。

摇杏坐大巴再走回家,以她的速度应该要接近一小时吧

如果是往家的方向的话。

江源慎一刻也没停留来到山脚的公交车站。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在这里排队等着大巴,就连涂抹成橙黄色的大巴,也已经排起了长队,灯光刺眼。

哪怕在雨夜,大巴的速度丝毫未减,从江源慎的身边轰然急驰而过。

现场有安排车秩序的工作人员,他不在乎疼痛和湿漉漉的身体,快步走前。

“抱歉,请问有看见一个穿着紫色和服的女孩吗?”

背对着江源慎的一名体型矮胖的女性工作人员闻声转过来,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家伙时,顿时把她吓了一跳。

周围的人也难免有被全身淋湿的,而这个少年像是从满是杂草的水沟里爬出来的一样。

不仅是工作人员,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江源慎,哪怕下雨不至于会这么狼狈。

“你没事吧?”那工作人员好心问道。

江源慎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紫色和服的女孩?”

光一个紫色和服不足以令人想起,毕竟今天有不少女孩子都穿着紫色和服。

但唯独朝空摇杏给人印象深刻,那个矮胖的中年妇女立刻挑起眉头开口说:

“是不是一个光着脚的?头发留到肩膀的?看去很漂亮的女孩子?”

“对,对,她在哪儿?我要找她。”

“早就了回镇里的车,估计了快半小时,奇怪了,明明有鞋子却不穿,不合适吗?下雨了也不跑。”矮胖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喊道,“各位有秩序车!不要拥挤不要插队!车辆足够!”

“谢谢!”江源慎说完便立马插进排队的行列,直接了公交车,“对不起!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正在排队和公交车的人都微微皱眉,但看见江源慎浑身脏兮兮的,也没有人先开口指责,便没多说什么。

江源慎直接站在过道处,缠绕着双脚的袜子此时和着水渍,触感显得格外烦人。

公交车终于启动

车大部分是岛外人,他们拿着手机正分享着今日的旅程。

“运气好差,竟然下雨了,我吃的都没吃完。”

“笑死我了,他刚准备吃章鱼烧就被雨淋湿了。”

“我是湿润的美少女,你会爱湿润的我吗?”

“天灯那个真的太离谱了,那个人真的好坏哦!”

“嗯!好坏!已经传了吗?”

“传了,点击量一定会破万!”

“妈妈的天灯没了呜呜”

身边时不时传来携带着各种情绪的碎语,江源慎心不在焉地望着车窗外,街灯形成的光晕。

灯光随着道路快速移动,依次浸染了车内每个人的身体。

他忽然发现,知鸟岛对有的人来说可能有各种意义的价值,但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毫无意义的垃圾。

哪怕有一天它沉没了,也仅限于惊讶。

江源慎抓着吊环抬起头,看见车窗倒映着自己沾着泥土的脸,它宛如不受自己控制的生物,因为疼痛在阵阵抽搐。

怪不得没人说自己插队

如果昨天的朝空摇杏看见了自己这幅模样,她一定会笑着调侃自己

我就知道你经常下海抓鱼!

嘴里积着血腥的唾液,他吞下肚,咬紧牙关。

数量大巴在山腰行驶,它们的灯光让四周的黑暗更显深沉庞大。

有外岛人事不关己,开心地对镜头扬起微笑,以他为背景,小声地拍了一张打卡照片。

眼皮内侧浮现犹如迷宫般的白色星点,江源慎以手掌紧紧摁住双眼,期望睁眼便能抵达车站。

知鸟岛很小,坐了十五分钟的大巴,来到了镇内的车站。

暴雨,悄然停息。

江源慎走下公交车的瞬间,全身的肌肉疼痛到仿佛都在发出呻吟,即便如此,他还是大步跑向朝空摇杏的家。

居民街的屋檐有大量的雨滴,落在铁瓦、塑料袋、枝叶、水洼、土壤,发出笨拙的声响。

在杂乱无章的节奏里,甚至能听见土壤吸收雨水的微弱吱吱声。

江源慎喘着大粗气跑了十几分钟,眼中终于看见了朝空家的轮廓。

房屋黑暗无比,没有一丝亮光。

江源慎来到门前,呼出的炙热气体仿佛在透支着生命力。

他一手扶住大门,一手不停地摁下门铃。

可是没有应答声,这期间,仿佛紧贴在后背的寒意一直持续着。

不在家?她不在家?不在家还能在哪里?她还能去哪里?

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按着门铃,但还是没有人出来。

江源慎头晕脑胀地看着眼前涂着白漆的大门。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任何地方都没有!

哪里能去,她又有哪里能去

一想到自己对朝空摇杏根本不了解,江源慎的心便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如同尖锐的箭镞插进胸膛,剜着血液与肉。

她会在小时候一起玩的公园吗?还是在港口?还是在那天的银杏树下?

江源慎思来想去,朝空摇杏可能去的地点也只有这几个。

他第一次在心里埋怨,知鸟岛为什么要这么大。

往小时候玩耍的公园跑去,但江源慎自从回来后根本就没去过,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自己也不知道。

“诶诶诶!那个人!在跑的那个人!”

忽然,有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

江源慎停下脚步,目光看向发出声音的来处。

只见在一家卖二手衣服的店面内,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边朝着他伸出手,一边快步小跑出来。

“怎么了?”江源慎停下脚步,但内心却很快让身体驱使起来,“不好意思,有事以后再”

那女人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以防他跑走。

“你急什么?你是不是每天早都和朝空家的孩子一起学?应该和她关系很好吧?”

江源慎看了她一眼,他和朝空摇杏每天早都走这一条街去坐车,被附近的居民看见也不稀奇。

但从她口中听到朝空家的孩子,心中的激动情绪就难以掩饰。

“是,请问你有看见她吗?!我正在找她!”

“哎,愁死我了,你听我说啊,就在刚刚她在这里买了一件二手衣服”那女人的语气尽显无奈。”

终于有了她的消息,江源慎的身体都在颤抖不已。

“多久?多久前了?她人在哪里?往哪里走了?”

“你听我说,她买了一件二手衣服,但是忘记把这件拿走了,我还特意和她说要带走。”

她重新走进店面,从竹筐里拾起一件紫堇花的和服,径直来到江源慎身前,

“这件和服她没带走你能帮我给她吗?这家店就我一个人在管,如果出门去还的话我要关门,挺麻烦的。”

看着她双臂枕着的和服,面的水渍在日光灯的光线下分外晃眼。

江源慎的热气堵住喉咙,胸口苦闷难受。

这件就是朝空摇杏今天祭典时,穿的紫堇花浴衣。

“我现在会弄脏,但我之后一定会带她回来取,能告诉我她往哪里走了吗?”他的喉咙下耸动。

“行吧行吧,早八点我就开门了,一定要过来拿啊。”那女人咂了咂舌,指向街道的另一方,“她往那里走了。”

江源慎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夜幕如同剧场的绒幕笼罩着那片区域,目之所及尽是黑暗,那里不会传来人走路的踏踏声,也没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白天只有噪鹃,晚只有夜的低语。

望着宛如浸泡在黑色墨水里的大片区域,江源慎心底孤绝的惆怅被忽然揭开。

那片区域,也是一次大地震的受灾点,是他小时曾经居住的地方,也是江源京子失去生命的地方。

难以言喻的情绪腾空而起,扑面而来,铺天盖地,如同海浪般汹涌着,反复袭击着江源慎。

他对着女店长微微点头致谢,倒吸一口热气往那里走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江源慎拿出手机,发现是伊藤润警官打来的电话。

他眉头一皱,但还是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

“喂?”

“江源吗?你现在人在哪里?!”听筒那侧,是伊藤润急不可耐的呼喊声,确定是呼喊。

“我没有跑,还在岛。”江源慎尽可能地心平气和地说。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摇杏找到了。”

江源慎倏然停下脚步,呼吸在那瞬间戛然而止。

“在哪儿?!”

能听见伊藤润那长长的鼻息:“现在正送去医院。”

“你说什么?”

“抱歉,我们在废墟里找到她了”

“废墟?”

“唔我们在你家的废墟里发现了她。”

“?!”

“你先冷静,她估计是喝了什么东西,现在正送去医院的路”

江源慎不禁颤抖,除了伊藤润的呼叫声和雨滴坠落的声响,听不到其他声音。

时间感变得淡薄,黑暗从背后渐渐逼近。

夜色,慢慢地改变了周围的一切颜色。

江源慎头晕目眩地走进冰凉的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分外呛鼻。

狭长的走廊挤满了许多大人,伊藤润和其他警察都在附近,当看见江源慎走了进来,他立马快步而来。

“江源,你先听我说,按理来说只要进行洗胃导泻是没问题的,总之你要控制好情绪”

江源慎浑身冰凉的身体倚靠着墙壁,一侧基督像那怜悯众生的眼神,无差别地落在他身。

眼前狭窄的通道,如同刚来知鸟岛时那感觉会深不见底的隧道,永远望不到尽头。

“呜呜!摇杏!”

走廊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喊声,让空气都震动了些许。

朝空政宗面对着高大的医生整个人瘫到在地,喉咙里的声音,变得像蟾蜍的叫声一样难听。

他整个人激烈地怒吼着,呻吟着,咆哮着,痛苦地在地面扭动着身体,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大闹,最后发疯了样搧自己的脸颊。

很快,见过了很多大风大浪的医生从朝空政宗的面前走过来,对着伊藤润极具惋惜地说:

“抱歉,我们尽力了”

伊藤润下意识地瞄了眼身边的少年。

江源慎瞳孔一缩,仿佛被漆黑的漩涡吞没,肉身与灵魂慢慢被挤碎的恐惧,让他不禁大叫起来。

“啊啊啊!”

无法止住泪水,拼命忍住不让自己跌坐在地,全身唯有流过脸颊的泪水是滚烫的。

拼命想要挽留的时间,已经冲向毁灭的激流,无可避免地流逝了。

再也无法相见,再也无法接触,就连想要继续憎恨,都没有办法。

小慎也是能不能多感受下我

朝空摇杏最后的话语,如同卡住的,不停地江源慎的脑海中重复、重复、重复着

如风一般,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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