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希平陪着周青岚在娘家住了两天,十三号周六,二人早起坐车,返回林场。
下了小火车,周青岚就让盛希平先回家,她则是直奔学校。
周青岚接手班级时间不长,但是跟孩子们相处的挺好。
她这连结婚加回门,四五天没在学校,心里实在是惦记孩子们。
盛希平看着妻子脚步匆匆直奔林场西头的学校,忍不住摇摇头,拎着手里的东西,迈步往自家走。
“希平,你们回来了?你媳妇儿呢?”
刚到自家门口,就瞧见王建设、陈维国几个迎面走过来。
一看就知道,这几个是听见小火车进站了,特地来盛家找盛希平的。
“她放心不下班级的孩子,先去学校看看。咋了?你们几個这是有啥事儿吧?走,进屋说。”
不管有啥事儿,也不能站在大门口聊,总得让人进屋。
王建设几个,跟着盛希平进屋。
礼拜六,学校还上课呢,盛连成估计是去小修厂了,所以家里就只有张淑珍一个人。
张淑珍这人不爱串门子,也不爱跟那群婆子们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
平常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家里做点儿针线活啥的。
这不是盛希平结婚,张淑珍给他织了件新毛衣么?
张淑珍就琢磨着,把旧的那件拆了,洗洗毛线,再掺上几两新线,给盛希安织件儿毛衣。
再不然,就掺一些尼龙线,织条毛裤。
如今这年月都是如此,一件毛衣穿两年,底襟、袖口、领口、胳膊肘这些地方的线磨损严重。
一般都是拆了毛衣,把毛线用开水烫过清洗之后,再添点儿新线,重新织起来。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连连又三年,这说的是衣裳。
毛衣也差不多,倒腾倒腾,添点儿线织起来,又能穿几年。
盛希平进门的时候,张淑珍正在缠毛线呢。
她自己一个人,这毛线桄没人撑着,她就盘腿坐着,把毛线桄儿套在腿上,顺着一根线头慢慢把毛线缠成一个线球。
家里那几条狗还在刘家呢。
这个时节还不能种地,刘家哥俩闲着也没啥事儿,就隔天带着狗子们进山打猎,趁着有时间多往回划拉点儿。
过一阵子地里忙了,哪还有时间上山打猎去?
狗子没在家,盛希平等人进门也就没啥动静。
不过盛希平还是往屋里喊了一声儿,“妈,我回来了。”
张淑珍在东屋炕稍坐着呢,腿上的毛线桄儿还没缠完,所以她也没下地,只伸头往外屋看了眼。
“我猜你们今天也该回来了。这几天咋样儿?你丈人和丈母娘那头都挺好的呗?没啥事儿吧?”
张淑珍一边问着,手里的活也没停,继续缠线。
盛希平领着王建设他们进屋,正好看见张淑珍在干活。
王建设特别有眼力见儿,立刻过去,管张淑珍要了线桄儿,用双手撑着。
张淑珍缠线的时候,王建设还能晃动双手配合,这样缠线更快。
盛希平这边把手里的东西,还有背包都放下来,然后倒了杯水喝了。
“嗯,那边啥事儿都没有,都挺好的,回门那天搁家里摆了两桌,局里几位领导都去了。”
盛希平简单跟母亲说了一下回门的事。
“青岚回学校了,她不放心那些孩子,估计得中午放学才能回家。”
对于这个,张淑珍倒没说啥,儿媳妇既然当了老师,以学生为重很正常。
“没啥事儿就好,那等会儿我做饭。建设,你们也在这儿吃吧,中午我多做点儿。”
“婶子,不用了,我们不搁这儿吃,我们来找希平,就是想问他,去不去打猎。”
王建设一听,赶忙摇头表示他们不在这儿吃。
“昨天我们几个上山,发现了一个黑瞎子仓,寻思着找希平,一起去杀黑瞎子仓。”
冬季里大雪覆盖,食物稀少,进食困难。
为了度过严冬,不少动物都选择冬眠的方式。
比如黑瞎子,一般会在每年的十月末十一月初,找个树洞或者石洞栖身。
一直睡到来年三月末四月初,外面积雪融化之后,才从洞里爬出来。
黑瞎子冬眠的这种举动,被本地人称为蹲仓子,树洞一般叫天仓子,石洞就叫地仓子。
“你们进山干啥去了?”盛希平不关注黑瞎子仓,反而更在意的是王建设他们为啥进山。
他是担心,这几个虎吧超儿,又趁着他不在家,进山里惹祸。
上回引来了那豺,祸害了林场不少牲畜,他们费了不少劲,才算把那群豺灭掉,这回了千万别闯祸了。
“捡柴火啊,还能干啥?工队分的那些枝丫柴都是湿的,我们进山找点儿站干。”王建设几个嘿嘿笑道。
“就在咱林场往西南走,还不到张莲香小山那里,我们遇上个天仓子,挺大一棵哈大杨,我们仨愣是没抱过来。
离地能有三四米吧,有个树洞,我打手电往里头照来着,里头住着黑瞎子。”
盛希平听完这些话,翻了个白眼儿,这些熊玩意儿是不能消停了。
进山捡个柴火还用走那么远?他们分明是想搂草打兔子,捎带脚儿看看能有啥野物可打。
就这点儿小心眼儿,还想糊弄他呢?
“净扯淡,这都四月中旬了,黑瞎子早就出仓子了,还能等你去杀仓子?”
三月末四月初,气温逐渐回升,洞里的黑瞎子也会感应到外界的变化,从仓子里出来,寻找吃食。
当然,前川林场这边儿节气晚,山里温度低,黑瞎子也有一定几率还在蹲仓子。
“我们看见的那个仓子在阳坡,黑瞎子出仓晚。我都打手电看了,真在里面。”王建设几个信誓旦旦的保证。
据说,在阳坡蹲仓的黑瞎子,看见的是阴坡。
阴坡雪化的晚,所以黑瞎子就觉得还是冬天,会晚一阵子出仓。
而阴坡的黑瞎子,看见的是阳坡,阳坡雪化的早,所以阴坡的黑瞎子出仓早。
这种说法一直都有,但也未必就是真的。
黑瞎子蹲仓并不是冬天到了才随便找地方,都是不等入秋就开始找目标,划地盘,收拾仓子。
一般来说,黑瞎子都会尽量找背风朝阳的树洞蹲仓,除非逼不得已,否的很少有黑瞎子会选择背阴坡。
“希平,咱明天带着狗带着枪,上山去看看呗,我发誓我当时真看见里头有黑瞎子。”
那几个都有点儿着急,非常肯定的说道。
从冬运结束,到五月份植树造林开始,中间的这段时间都没什么活。
正式工人有基本工资,但是像盛希平他们,就啥都没有,全指着冬运生产的工资过日子。
盛希平这还算好点儿,结了婚,周青岚当了代课老师有工资。
当然,结婚花了那么多钱,往后还要过日子,谁也不嫌钱多。
至于王建设他们就更不用说了,还都是光棍儿呢。
陈维国前些天主动跟刘红霞挑明的心意,可刘红霞的爹妈不太看好陈维国,嫌陈家负担重,尤其是维民,都觉得以后是累赘。
听刘家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除非陈维国肯结了婚就分家出来另过,要不然刘家不能答应婚事。
王建设就更不用说了,他看好了李雪,可李雪是松江河的知青。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周青岚一样,不在乎什么镇上沟里。
王建设想要跟李雪有个结果,没有钞能力怕是不行。
张志军、潘福生倒是岁数小点儿,可也没小太多,这一个个儿的不攒点儿老婆本儿,拿啥娶媳妇?
高海宁压力更大,再过几个月孩子出生,往后养孩子不得花钱啊?
这一个个儿都瞪大了眼睛,琢磨着怎么挣钱呢。
要不然,他们能跑那老远去捡柴火?那肯定是别有所图。
都想挣钱,可这年月哪有那么多来钱的道儿啊?他们在山里头,除了跑山采山货,不就是打猎么?
既然找到了黑瞎子仓,那还费什么话?直接去杀仓子就完事儿了。
他们这几个人手里头有三棵枪,盛家还有四条挺厉害的狗,就不信还杀不了一头黑瞎子了?
“行,那就明天吧,今晚上我把那几条狗牵回来,明天咱带着狗以防万一。”
这个季节,黑瞎子随时都能出仓,带着狗能起到预警的作用,以防万一。
就这样,几个人说定了进山的事儿,之后王建设他们就告辞离开了。
离着中午做饭还有一会儿,盛希平也没啥事儿,就陪着母亲缠毛线,娘俩再唠会儿嗑。
十点半来钟,娘俩一起动手做了午饭,中午上学的上班的回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饭。
下午,盛希平拎了点儿东西去刘家,打算把自家那几条狗牵回来。
“师父、师娘,忙啥呢?呦,大哥二哥也在家啊。”
一进刘家门,就瞧见刘玉江刘玉河都在前院刘长德夫妻的屋子里,盛希平笑着打招呼。
“师父,师娘,我陪着媳妇回门,买了几盒点心,随手给你们带来两盒,尝尝味道。”
刘家哥俩没少帮盛希平,这头上有老小有小,盛希平每回来都不空手,咋地也得带点儿啥。
就算刘长德夫妻不吃,给俩小家伙吃也行啊。
“呦,希平这是陪着媳妇回门,今天刚回来的吧?看看你,来家里还拿啥东西啊?
你这都娶媳妇了,往后得知道会过日子,可不能跟以前似的手那么敞。”
秦秋燕对盛希平就像对自家亲儿子一样,见盛希平带东西来,少不得要嘱咐几句。
“嗯呐,师娘放心,往后我肯定注意。”师娘是一番好意,盛希平自然领情。
“大哥二哥,队里头最近不忙么?是不是该预备种子啥的了?”
这边得比松江河晚十多天的节气,一般得五月中旬开始种地。
现在这个时候,生产队应该提前准备种子、肥料,商议今年的种植规划了。
而且,大碱场村还有参地呢,这个时候,参地也该打帘子、做参棚啥的了。
农业队可比林场忙多了,一年也就冬天能歇几个月。
“也忙,总归是还不到时候,再忙也有限。”刘玉江笑笑。
“哎?对了,你这一来我想起点儿事,你们林场每年开春是不是也有训练来着?”
“有啊,我估计也就最近这段日子了,等着到了五月,林场开始植树造林,就没时间训练了。”
公社每年都有民兵训练,林场也是一样,每年春天都有训练计划。
像盛希平他们这些知青,每年开春都要参加训练。
“希平,我有个想法,正好你过来了,就先跟你商议商议。”
刘家兄弟俩互相看了眼,然后刘玉河开口说道。
“是这样,我们大队这头呢,打算最近这几天组织民兵训练。
今年的训练项目不一样了,不打算走队列、练打靶,我想着把他们都带山上去拉练。
回头,你跟你们林场书记透个话呗?问一问林场的意思,要不然今年咱两下合起来,整个春猎大比武咋样儿?”
盛希平还真是没想到,刘家兄弟能有这个提议。可仔细一想,这提议倒是挺不错的。
不管是前川林场还是大碱场村,都在这深山老林里头。
住在林子里有好处,物产丰富,搞副业的机会多,也能划拉着钱。
可有一样不好,那就是野兽太多了,尤其是黑瞎子、野猪这些,既祸害庄稼又祸害人。
每年五六月份正是薅牛毛广、挖天麻的季节,也是黑瞎子伤人最多的时候。
尤其是刚开春这段时间,黑瞎子刚结束蹲仓,饥肠辘辘各处找吃的,见了人也不躲。
最要命的是那种带崽子的母熊,出于保护幼崽的本能,很容易暴起伤人。
而到了每年七八月份,苞米抽穗开始,那野猪、黑瞎子轮流进庄稼地祸害,真的是不胜其扰。
林场也好、农业队也罢,都得安排不少人到地里看青护苗,即便如此,依旧是有很多庄稼被祸害,收成减少。
偏偏这个时候,草木茂盛,视线受遮挡,给捕猎增添了很大难度。
如果能在开春时节,先来一场大扫荡,尽量清除周围的这些野兽,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办法。
毕竟对于这个年月来说,没有什么保护动物的概念,但凡是影响百姓生产生活的,都需要清除掉。
“还别说啊,莪二哥这个提议挺好的。那回头我先跟场里领导提一句,行不行的,还得领导定。”
盛希平觉得好没啥用,关键得是领导觉得可行。
当然了,以盛希平对王家川的了解,这事儿应该能成。
毕竟每年开春,林场职工都得进山去薅牛毛广,也基本上每年都有人在薅牛毛广搞副业的时候受到野兽攻击而受伤。
如果能联合大碱场进行春猎的话,既练了兵,又扫清了隐藏的危险,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