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宫南。
约百丈地。
坐落着一座方正古朴,一眼望去就典雅宜居的府邸。
府邸不大,但却守卫森严,寻常平民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朴素大方的院门上,挂着一方牌匾。
赫然写着两个字,商府。
此时。
商容正在府中优哉游哉的躺在摇椅上,听着乐师敲打编钟。
他身后,则坐着一位穿着朴素长袍但轻纱遮面的女子。
她容貌虽被遮住,却仍能从眉宇间看出几分清丽和娴静,她肤色白皙,脖子纤细修长,透露出一股娇柔和,发髻高高盘起,用一根髻簪固定,发髻上别着一枚玄鸟金饰。
这一老一小不是旁人,正是大商宰相商容和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商青君。
商青君半跪在麻布坐垫上,手中端着一个食盘,里面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谷物种子。
这些谷物和人间五谷不同,不仅体积大了好几倍,而且还有沁人心脾的香味不断地散发出来,裸露出来的白皙竟有水润光泽,让人闻一闻,就忍不住想把它握在手心里,使劲的揉搓掉贴身的谷壳,伸出舌头舔一舔,再将其吃掉。
商容打量着手中的谷物,随口问道:“青君,考虑的怎么样了?”
商青君幽幽说道:“父亲为何非要把女儿嫁去西岐?”
商容静静说道:“为父已位极人臣,列居文臣之首,若能安享晚年,则足以庇护商氏一族数代不衰。但朝代更迭,如这日出日落,不可阻挡。为父最近总是噩梦连连,心生不好预兆,不知应于何处。你是吾唯一的血脉,把你嫁出去,远离为父,也算给商氏一族,留下一线生机。”
“而这天下间,能配得上你的人,便只有四大伯候的公子。”
“这些年,四大伯候年年朝商,他们的子嗣,为父大多也都见过。要论才貌长相,当是西伯侯姬昌长子姬考,最为出类拔萃。而他,身为长子,若不横死,早晚会继承西岐的王位。你嫁过去,就是西岐国母了。”
商青君摇了摇头,道:“父亲,既然你都说了我商氏一族会有灾劫。女儿,如何还能独自离开?”
商容叹息一声,道:“为父又如何舍得你远嫁西岐?”
“你看吧。”
商容随即命人取来几张帛书,交到了商青君手中。
商青君接过帛书,只是看了几眼,便耳鬓羞红,帛书上都是一些喜结连理、天作之合的字眼。
“这些都是西伯侯姬昌,托人送给为父的媒书。”
“夫贵妻荣,这朝歌城,与你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但凡有一人能入为父眼中,为父也不会舍近求远。”
“闻太师之子年过四旬,两位王子不过幼学之龄……”
“青君啊,你好好考虑几日,再给为父答复。”
商容见商青君闭口不言,无奈摇了摇头,不再谈及此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少女取一枚谷物的种子交给他。
商青君点了点头,轻轻将那枚形若稻谷的种子拈起,交给了商容。
商容伸出苍老的手,神色端庄郑重的接过这枚轻不可察的种子。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命人从望而生畏、妖物丛生的险峻山林中,找到的灵谷种。
他身旁。
一位画师正用漆墨在一页华丽的丝绸锦书上,画着这粒种子的模样。
“仙稻谷啊仙稻谷……为何你生在仙山之中,就能亩产万斤,粒粒含香,甚至蕴含着驱疾祛病的灵气。”
“种在仙山之外,就成了死种,无法生根萌发……”
说罢,商容又捏起一枚凡间的稻谷,幽幽说道:
“如果是因山间有灵气……”
“可这凡间的稻谷,在仙山中种植,长出的却依旧是凡谷……”
“又是为何?”
商容叹息不止。
商青君见父亲冥思苦恼,不由伸出青葱玉指拨弄着盘中的灵谷,疑惑道:
“父亲,稷王大人传下凡间五谷,无须灵气便可种植,人族才能从蛮荒山林之中走出,在九州各地兴建城池,建立国家,马蹄踏遍山河大川。”
“您为何总想反其道而行之?”
“咱们凡人,不就该吃这些五谷杂粮?”
商容闻言,缓缓抬起头,满是褶皱的苍老脸庞之上,露出了沉淀着岁月的沉思,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凡人为何就该吃五谷杂粮?你还小,所见只有眼前,看不到历史的变化。当初人族选择了五谷,是因为我们争不过山林中的妖物猛兽,要在没有灵气的广袤荒地上生存,这才走出蛮荒大山。而现在人族已然主宰了大地,饱暖已经困扰不了人族的生存。”
“时代,已经变了。”
“时代,变了?”
商青君面纱下隐约可见的淡雅红唇轻启,不由问道:“父亲,不知现在困扰人族生存的又是什么呢?”
商容:“是——”
噗通!
商容正准备开口,只见一位家仆突然仓皇失措的从大门外跑了过来,只因跑的紧急,左脚绊倒了右脚,直接摔倒在了商容面前。
好巧不巧,这位家仆一巴掌打翻了盛放灵谷的盘子,一巴掌打翻了画师的漆盘。
商容:……
画师:……
商容挥了挥手。
“拖下去,种在稻地里十个时辰……选水蛭最多的那块地……”
家仆:……
他吓得支棱跪起来,磕头如捣蒜,道:“老爷,您等会再种小人吧!不得了了!太,太……”
商容:“我爹来了?”
家仆:“不,不,不是,是太子殿下到了!”
商容一愣,不由皱了皱眉头。
太子?
他不是与宫女胡闹,撞坏了脑袋,正在寝宫休憩吗?
怎么突然来他丞相府做什么?
其实,商容心里严重怀疑,殷郊是为了逃避学业故意撞了柱子。
商容随即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了家仆一眼道:
“咱这丞相府,大王也不是没来过。怎的这般大惊小怪?”
“还是得种。”
家仆脸色惨白,道:“可是,可是,太子殿下不是只身一人来的啊。”
商容:“不是一人?难道,大王也来了?”
“不,不是,太子殿下,他,他还带了两架马车。车上载满了金银珠玉,说是……说是大小姐的聘礼……”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商容怒目圆睁,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桌椅,怒气冲天,似乎要把人吞了。
家仆:“……太,太——”
家仆被商容的变化吓的半死,心里嘀咕着,你不比小人还大惊小怪……然而家仆还未开口,就见丞相府的大门已经被两名侍卫推开,两辆珠光宝气的大车横在丞相府门前。
一位身着华服,扮相尊贵的少年,正面带笑容站在车前,抬起双手道:
“丞相大人,下午好,吾来找你提亲来了。”
商容眼角跳个不停,嘴角抽搐不已,老脸挤出一抹笑容,道:“太子殿下,不要拿老臣打趣。”
“现在午时三刻,谁会上门提亲……”
殷郊:“老丞相,不,岳丈大人,吾是认真的,比这满车黄金还真。”
商容:……
他平息了呼吸,静静开口问道:“这是大王的意思?”
殷郊:“不,不,这是我的意思。父王,并不知晓。”
“胡闹!”
商容胸口起伏不定,顿时想到昨日殷郊与宫女游戏之事,越发的生气,抬起手就要摆出帝师的身份,将殷郊斥责一番。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从轻纱白裙下抬起,按拦住了商容的手。
接着,一个略带羞涩的声音,略带轻柔,如一方清泉般响起。
“父亲,女儿愿嫁。”
“在女儿心中,年龄并无大碍,距离才是困扰。女儿,不想远嫁。”
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