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王朝,历经了数百年,如今皇权旁落,诸侯征伐不休,百姓连年受苦,民不聊生。
可以说,世家大族在这过程中,那是起了相当大的助力作用。要推广曲辕犁,她当然更希望“民”这个阶层首先拥有。
当然,她也知道,这其实……不现实。
如今能举孝廉、举茂才出仕之人,多是士族,又有几个是寒门?即便是寒门庶族,在这个时代,都比“民”要高上一个阶层。
而今,杨硕想要优先在沔阳境内推广曲辕犁,用作自己的晋升政绩,其实没有问题,黄月英不在意。
甚至,若是不做限制,她可以预想到,杨硕带人加班加点集中的生产曲辕犁,最后落入世家豪族的数量,肯定比发给老百姓的要多。
这就相当于,世家豪族要白嫖……黄月英觉得很不妥当。
杨硕一脸懵,而后苦笑,“女君到底何意?”
他原本想自己推广,后来觉得,不能抛弃楚安君这位正主,可这位正主说……是县令要推广,这绕来绕去的,让他不明所以。
“杨县令,此犁,乃本君恩师种花居士的心血。”黄月英作叹气状。
自她令老父母都相信种花居士的存在之后,这个马甲……已经相当好用了。
“这……”杨硕有些惭愧。
“恩师本就是为天下万民而改进的耕犁,若万民都能用到,那不知节省了多少力气。”
“女君说的极是。”
“可是,杨县令,生产此犁亦要木材、铁料,更需人力耗费,期间又耗多少钱粮?若造成,是赠予百姓,还是贩于百姓?杨县令,可曾想过?”
黄月英一番话,令杨硕沉思了一会儿,而后叹气,“县衙账上,目前尚有些许钱粮,足够一月之用。
只是,确如女君所言,生产后,当如何分发于百姓,方才需要细细思量。”
黄月英笑笑点头,“的确。”
杨硕也有些纠结,原本,推广曲辕犁……那这曲辕犁总得让老百姓用上啊,那总得发给老百姓吧?
可犁的数量到底有限,定然是不够分的呀,而且,若是一户一犁,那县衙肯定支撑不起。
“若杨县令组织人手,最多能召集多少工匠?”黄月英此时,也不再与杨硕客套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想到这里,杨硕苦笑,“不过百余人,不过,此百余人皆为工匠,若是其余搬运杂物等活计,还可继续召集其他人做。”
黄月英点头,略估算了一下,百余工匠,其中还会夹杂其他方面的工匠,所以,一月下来,产量不会太高,是不足以让整个沔阳都用上的。
“杨县令,若以县衙钱粮财物召集人手制作曲辕犁,这生产出来的犁,当属县衙,可对?”
杨硕点头,“自然。”
下一秒,他就悟了,“多谢女君指点。”
既然东西是属于县衙的,那当然就是临时给百姓们用的,用完之后需要还回来的!
黄月英无奈,现在很多人听别人说话,都只听一半,“县令莫急,本君还未说完。”
“女君请言。”
“曲辕犁,由县令带人推广,本君不会反对。”黄月英继续道,“但本君亦有要求。”
“在下定当遵从。”
“生产出的犁,优先调予普通百姓耕种,而非……世家大族。”
“这……”杨硕瞪大眼睛。
他自己就是士族出身,是想要政绩,多和县内世家打好关系,政绩便有了。
“杨县令觉得不妥?”
杨硕没有回答,而是认真思索着其中利弊。
他出自杨氏,若有此等利器,也是需要与族内通信,而写信回去,族内信不信是一说,即便信,春耕在即……亦是来不及。
即便是沔阳,时间同样不足。
只是,沔阳其他几大家族,若是从他这儿拿不到曲辕犁,怕是会生了嫌隙。
这位女君,是逼迫他在站队。
要么,一条道和这位女君一起走,要么……直接反对。
可怎么能反对呢!
他还想用楚纸呢!
女君还是种花居士的弟子呢!
沔阳几个小世家而已,也奈何他不得!
“未曾不妥。”杨硕摇头,“只是,总不能一架都不发吧?”
“若曲辕犁数量足够,则以县衙登记的地契为凭,一户只可借调一架曲辕犁。”
杨硕随后笑了,这样一来,世家……也真就搞不了几架,“女君言之有理。”
“若前期耕犁数量仍不够,那便只能再做限制,一亭之地,最多借调五架,由亭长监督各户配合完成。”
“如此,最好不过了。”杨硕松口气,“在下这便回衙,组织人手,同样,上报州牧,为女君请功。”
“辛苦杨县令了。”
“不敢,那在下便先告辞。”
“那便不送了。”
见着杨硕那着急的样子,黄月英也叹气,这样子,若能让沔阳的百姓省些力气,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一个人,一个黄家庄子,有时是真的做不了多少。多忽悠一个人,就能多点力量。即便是庞山民,也在前些日子加入了黄寅的劝农队伍。
而她,也得带着族学的孩子们上一个下午的实践课,刚好,雨停了的。
……
“未曾想,不过半月余的时间,这庄子……竟如此繁茂了。”杨辽看着庄外两旁,整齐摆着摊的临时集市,听着那满满的吆喝声,有些感慨。
只是,他还未进得庄子,便被庄外的护卫拦下了。
这护卫,身着银色铁甲,腰间配着一把大刀,眼神锐利,身体笔直,一看……便是精兵。他上次来时,这些护卫可并无多少甲胄。
“的确不同了。”黄涛也是感慨,沔阳黄氏,怕是很快就会兴起,他们江夏黄氏,也当然乐见其成。
倒是这些护卫,似乎是真练起来了。
“来人止步!”黄武着甲上前,今日,是他带队当值。
杨辽与黄涛对视一眼,身后车马也早已停下。
“烦请通传一声,杨氏杨辽,特来与女君完成契书,交付代理金。”
“江夏黄氏黄涛,求见女君。”
黄武便知晓了这两人的来意,“其他几家呢?”
“我等未曾商议,便是我二人,也是路上恰巧遇到,这才结伴而行。”杨辽解释了一下,“这位小哥,可有何不妥吗?”
“自是不妥!”黄武微叹气,“如今春耕在即,庄内诸事,以此为最重,便是女君,也无多少空暇。”
“这……”杨辽懵了,好嘛,春耕是很重要,可……春耕不是每年都有吗?干嘛这么着急?再着急,种子也不会一夜就能丰收啊!
黄涛也有些奇怪,就算春耕在即,那也不用黄月英亲自下田种地吧?
“行了,进庄子吧,尔等,好好护卫,我去通报一声。”
“是。”
杨辽与黄涛见此,也只能进了庄子。
进去,便发现里头还在大兴土木,原本楚纸作坊的旁边,也有作坊在扩建,另一边,有好几座奇怪的炉子?正在冒着烟。
这些地方,都有一队带甲护卫守着。
不远处的田间,却有着一堆孩童站着。
同样,那儿也有着一队带甲护卫。
……
甘宁看着黄月英脱了鞋子,踩进泥田之中,有些无奈。
这就好像他看到黄月英依旧每日跟着护卫队晨间出操一般无奈。
起初几日,护卫们都还有些好奇,后来发现黄月英竟一日不落的都跟了下来,于是,敬佩的人就变多了。
但甘宁却是早早下定了决心,日后无论如何,是不会让黄月英去到战场上的。
至于这次的所谓实践课,他是不理解的,这群孩子有什么好实践的?
而且实践的还是种地。
那些个佃户与工人家的孩子,哪个不会种?
也就黄氏那几个还未曾如何吃苦的娃子不会罢了。
所以,他是真的觉得,主要是自家义妹想玩儿……
有时候,他也摸不清楚自家义妹的喜好到底在哪儿,于是又是摇着头内心感叹了一番,只是那么看着黄月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