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行发了一会呆，然后唉声叹气地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主卧门口，屈指叩响门扉。

很快，穿着丝绸睡衣的陈烟舟便打开房门，哪怕他脚上也是拖鞋陈雨行都没能听见脚步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老爸，明天我要请个假……”

“和朋友出去玩吗？没问题。”

陈烟舟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很爽快地就给小姑娘放行了，反倒让陈雨行怔愣当场，惹来老父亲的探寻目光。

“怎么了？好像很不可思议似的。”

“呃，确实有点，毕竟老爹你最近不是要狠抓我的武术造诣吗？”

陈烟舟点点头：“的确如此。”

“那为什么还？”

男人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弯下腰来，和女儿平视。

“因为我的目的是确保你的安全，确保你安全为的是你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如果习武反而剥夺了你享受青春年华的权利，干扰了你和朋友们的愉快时光，那这岂不是本末倒置？重点是你的感受，而不是我想让你如何。

“儿女又不是父母的所有物，父母要做的是教育和指引，避免你们遭受伤害，帮助你们少走弯路。父母有着更丰富的阅历，更成熟的心理和更充足的人生经验——当然，也并不总是这样——所以在交流中往往占据主导地位，但从人格上来考量，父母与孩子是平等的，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陈烟舟挺直腰板。

“所以你做选择就好，放心大胆地去做吧，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只要没错得太离谱我都不会去干涉。就算真错的离谱，我也能给你兜兜底。”

男人眨了眨眼：“你老爹我可是挺有能耐的呢。”

“老爹~”

陈雨行感动地张开双手抱住老爸，陈烟舟也回抱过来，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老爹真好！比凶残的外人好多了！”

在陈雨行右肩上方，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陈烟舟似笑非笑地拧起脸庞，露出尖锐洁白的牙齿，他的表情如此狞恶，声音却依旧温暖包容。

“怎么啦？谁欺负我的好女儿了？”

“嗯，其实也没欺负啦，老爹你是懂我的，哪有人能欺负到我啊！就算真被欺负了，我将来也都能报复回去！”

陈烟舟险些脱口而出“怎么报复？等我老了拔我氧气管子吗？”，但多年伪装让他轻松压下本能反应，赞许地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你。既然明天要出去玩的话，今天就早点睡吧。”

“好的老爹，晚安老爹，我爱你老爹。”

“嗯，我也爱你，雨行。”

和对“爱”避而不谈的传统东亚原生家庭不同，陈烟舟一家并不会刻意压制这点。在陈烟舟看来，表达与接受感情这在人生中十分关键的能力是需要锻炼的，爱与信任也绝非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

至于身份暴露后女儿对自己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信任……总之陈烟舟持乐观态度，不管大脑怎么想，心理一定要乐观。

因为他绝不会放过这次拷打陈雨行的机会，而究竟要被拷打多久，其实是小姑娘自己决定的。她越早和老爹摊牌，被拷打的时间就越短，反之则越长。

所以也不能完全怪我啊，难道我有99%的责任，雨行就没有1%吗？

陈烟舟在心中如此想到，本就不多的些微负罪感一扫而空，男人微笑着目送女儿回到次卧，继而关上房门，满怀期待地合拢眼帘，等待明天的到来。

当然，即便他陷入沉眠，使魔壮壮仍在不眠不休地巡逻，以便需要时能够紧急唤醒靛蓝的死神。

翌日清晨，陈雨行享用过早餐后与父亲道别，换上一身简单的运动服从家中离开。这臃肿的打扮很不符合少女青春靓丽的形象，但反正稍后都要变身，穿什么出门根本无所谓。

“灵心剑舞，绛紫升华！”

她按照惯例寻了个僻静无人处变身为魔法少女绛铃，依旧十分羞耻地做完了整套动作和唱名。小姑娘脸颊微红，心想等着稍后和靛姬会合，优先级最高的应该是询问她怎么才能跳过唱名阶段，每次变身都要来一遍的话她是真遭不住。

她捏了捏拳头，体会这份澎湃激昂的力量，感到一阵“强者”的舒爽，如果条件允许，她绝对不介意永远维持在变身状态，魔法少女和普通人类的差距简直就像普通人类和小鸡崽的差距，而她还只是最基础，最孱弱的魔法少女。

对靛姬来说，自己可能还不如小鸡崽吧，毕竟魔法少女的实力强度是倒金字塔，不同等级的人数则是正金字塔，很经典的配比模式。

陈雨行开始试着寻找起幻梦镜的所在。

靛姬看似把完整的难题抛给她，可她描述的前提条件已经暴露了进出幻梦镜的关键，即“魔力”。陈雨行回忆着自己那次调动魔力的粗暴行为，试图更加精细、更加稳妥地利用它们。

她这些天都没有进行其它尝试，毕竟上次夜游老爹就擎出了斧头，再来一次夜游老爹岂不是要双持加狂暴……在家里也不敢变身，那阵紫色光效暂且不提，单单是唱名动作就很要命了，她又不知道遏止它们的方法。

若是能在房间里使用靛姬曾经施展的那个隔音结界，这些问题说不定就能迎刃而解。嗯，稍后看看能否向靛姬学习这个魔法吧，通用魔法的话，难度应该不会太高？

陈雨行习惯了心分两用，彻底集中精神对她来说就显得稍有些困难，思维活跃的人更不容易静下心来。此刻又并非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所以她花了点时间才彻底摒弃杂念，全神贯注地调动魔力。

虽说小姑娘觉得不用全神贯注其实也能调动魔力，魔力这种东西似乎很亲近意识，仿佛某种清澈的流水，会以精神作骨架缠绕其上随之延伸，只要思想，它就会自然而然地行动起来。

这汪泉水的源头乃是胸口正中，心脏所在之处，陈雨行隐约能感觉到哪里有一眼清池，满池便是她魔力的上限，底部泉眼时刻都在涌出更多流水，超出上限的池水只能被迫溢出，无奈消散。

她意识到自己的体表正同样地逸散出魔力。

陈雨行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魔力储量算高还是算低，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似乎能用很久”，毕竟说是清池，实际更像湖泊，池水的补充速度也快得有些惊人，导致不会任何魔法的陈雨行浪费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力被浪费掉，这对于从小到大都在身体力行“物尽其用”这条家教的陈雨行来说，实在是相当难受。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贸然尝试拓宽湖泊或压缩魔力，在马上就要有一位强大领路人引导她的时候，她才不肯自己作死呢，冒失莽撞的下场她已经体会过了。

魔力，魔力啊，要用魔力找到幻梦镜的话，应该先考虑眼睛？毕竟是寻找嘛。

陈雨行以精神做笔锋，小心翼翼从心湖中蘸取少许魔力，左右挥毫给自己画了个眼影。她发现自己做这些的时候都无比流畅，简直像是铭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果不其然，将魔力在双眼上固定成无形无色的“日抛美瞳”后，陈雨行的确能看到更多东西了。

她抬起手，看向自己身上飘落的浅淡水色光点，意识到那正是自己的魔力，整个世界也陡然变得明亮迷幻起来，像是加上了一层薄薄的虹彩滤镜，或是开启了次世代光追，但她依旧没有发现幻梦镜在哪。

不，不，仔细想想，幻梦镜应当是和现界重叠的空间，靛姬也说过幻梦镜就是魔力浓度更低的梦幻界，也就是说，虽然能看到幻梦镜，但到处都是幻梦镜，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眼中的世界如此迷幻，跟浅尝了云滇特产美味菌子似的，能看到也没用。

空间，无处不在，这样的话，也许……？

陈雨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睑，尽管什么都摸不到，但她知道上面其实覆盖着一层魔力。

她思索片刻，延伸出精神捕捉空气中那些淡淡的迷幻虹光，将它们混入拢于十指掌间、专门分隔出来的水色魔力中。少女不断模仿、调试，令自己的魔力染上虹彩，这过程就像是在调色盘上混合颜料，幸好陈雨行自己的魔力几近无色，只要多抓些虹光，她很快就能把这部分魔力变化得八九不离十。

等到陈雨行自己也无法从肉眼上分辨出两种魔力的色彩差异，她便用精神意识将手中这团虹色水球般的魔力展开摊平，像雨衣那样盖到自己身上，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哪怕是鞋底也没有放过。

果不其然，在她做完这件事情的瞬间，陈雨行便意识到自己跨越了无形的障壁与隔阂，像是穿过一层水幕，坠入湖中，泛起些微涟漪。

她成功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了幻梦镜。

“Yes！”

小姑娘得意地握拳一挥，向着她们约定好的地点拔足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