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脑袋的珺山山神，徐长生有些错愕，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山神这是？”

陆珺回头看向他，她双目之中泛着金色的神光，到底还是没有告知原因。

“以后你会知道的……不管如何，都是感谢你吧。”

说着陆珺又长叹了口气，再度回头，默默地看着山脚下那重峦叠嶂的院落。

好似看着万家灯火。

徐长生一头雾水，挠挠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帮到了这陆大山神。

难道说也是因为延寿果？

宫主赠与的另一个人，其实是陆珺的谁谁谁，所以她得知真相之后，才感谢我？

徐长生不知道，也懒得去猜。

反正陆珺都说了感谢了，难不成我还要去说你搞错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你来找我做什么？”

陆珺没有与人客气的习惯，向来都是直来直往。

徐长生也知道，径直说道：“先前在落霞山那边，多次靠着陆山神救命，现在听闻陆山神回来了，所以特来感谢。”

陆珺转过身来，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不必。”

说完便从他身边走过，走到这山顶的一棵古松下，那有石桌石椅。

“既然来了，那就喝一杯茶再走吧。”

说着她也不管徐长生答不答应，她伸手拨开茶壶，手又从上边拂过，茶叶有了，煮茶的清水也有了。

古松适时抖落几颗松果。

焚松果，煮清茶。

徐长生只好来到她面前落座，“多谢陆山神。”

只是说话间，眼神下意识就会看向陆珺的那双腿。

很长，很白，还很直。

因为是坐着的缘故，所以白裙并未全部包裹，徐长生也因此能得窥一二。

只是也不敢多看，眼神瞥过之后就收了回来。

同时在心里默默感谢婴宁，还好她把自己榨干了。

陆珺一边看着茶水开始翻滚，一边说道：

“你一直都是这么客气的吗？”

徐长生错愕。

陆珺又道：“下次再这么客气，就别登我这珺山了。”

徐长生想了想，他也知道，这陆珺性子本来就比较冷淡，通俗来说，就是有点社恐。

自己再如此客气，是让她更加难受，于是试探性地说道：

“那我……直接一点？”

陆珺抬头，面无表情。

“嗯。”

徐长生挠挠头，直接说道：“那这喝啥茶嘛，啥味道都没有，规矩还多，喝完还要装模作样的说一句好茶。”

陆珺脸上一烫。

她也是这种想法。

倒并不是说品茶不好，只是她欣赏不来，之所以会如此做，完全是因为……这是她从别人那学来的。

总觉得坐在古松下喝茶，是一個很有意境，很高雅的事情。

只是这件事，从无人知晓。

她更不可能去说。

所以黑白学宫就有了个流传历代的说法。

“陆珺山神，好松下品茶。”

“那就不喝了。”

眼看着陆珺就要把这茶水泼掉，徐长生却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他忙问道：“这茶水是……”

“悟道茶，仙泉水。”

“啥？”

徐长生急忙起身，将那茶水抱了过来，认真道：“这倒掉多可惜，我最喜欢喝茶了。”

陆珺看着他的模样，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随即伸手一点，那壶悟道茶的灵气顿时被一金色牢笼锁住。

“下次有感悟的时候再喝。”

“多……多好的一件事啊。”

徐长生下意识就想感谢。

陆珺见其收起，反手又是取出了几枚悟道茶，刚想递过。

徐长生却摇摇头，“这些已经够了。”

做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是在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情况下。

有这一壶悟道茶水就已经是难得的好处了，再贪多，大可不必。

陆珺也知道，这就是整个黑白学宫的风气，她也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落户于此……

陆珺收回，正想着怎么找个机会把徐长生赶走。

却没曾想，他竟然手在这石桌上拂过，顿时这石桌上便出现了满桌的好菜。

两人面前还各自出现了一副碗筷。

还都是一些，陆珺从未见过的菜肴。

她头一次，有些瞪眼，因为从来没人敢在她这珺山上做这种事，甚至就连裴观都不敢。

“这喝茶有什么意思，吃吃喝喝才对嘛。”

“都修仙了，哪有不及时行乐的道理。”

“来，陆山神尝尝这清蒸鱼。”

陆珺看着桌面的饭菜，又抬头看了看徐长生，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芥子物里边，就装些这玩意？”

“当然不是啊。”

陆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

但徐长生的下一句话，却更是让她震惊。

“还有各种调料，但大部分都是烤肉用的，要是野外遇见了什么品质不错的野兽妖兽之类的，还能就地生火。”

陆珺沉默许久，才说道：“不错，但是为何？”

“修行不止是为了长生，如果长生还要清心寡欲，终日打坐参禅，那我修炼何用？”

“生活嘛，该快乐的时候快乐，该送死的时候送死。”

“这也是生命。”

陆珺听完不置可否，但就从她拿起筷子的模样，也代表了她的回答。

只是几口菜下肚，徐长生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陆山神已经很久没吃过饭菜了？”

陆珺稍稍直起身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碗筷，难得脸色一红，“嗯。”

“到底还是山上神仙。”

徐长生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陆珺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

徐长生却是给她端过来了一盘辣子灵鸡肉，“来，陆山神尝尝这个。”

陆珺转而有些不好意思，“倒……倒也不必端过来的。”

她喜欢吃辣。

徐长生发现了这一点。

两人边吃边聊，其中大部分时候，都是徐长生在说，陆珺只是冷冷淡淡的说上几个字。

半个时辰后。

两人看着桌面这空空荡荡的七八个盘子。

陆珺已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觉得在一个晚辈面前，吃成这副模样，有些失态。

但又抵不住这些吃食太过好吃，徐长生讲的故事也有趣，总是听着听着，就不停地夹菜。

徐长生掐了个术法，顿时石桌上的碗筷都焕然一新，他将其都收入了芥子物内。

又在她面前摆了一壶桂花酿，只是放下去的时候，手一握，一道灵力包裹，顿时把常温的桂花酿变成了冰镇的。

“这道法倒是被你用出花来了。”

陆珺一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

什么时候，我还会调侃起别人来了……只是想着她喝了一口这桂花酿，顿时眉眼舒展。

徐长生见到如此情形，心中顿时冒出两个字。

“妥了。”

喝完了餐后饮品，徐长生暂时也没了别的手段，便是起身说道：“我出去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叨扰陆山神了。”

陆珺跟着起身，又恢复成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没事就不用来了。”

不等徐长生说完，她一挥手。

徐长生即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门口，她也只能送到这，因为每个院子，都是各自的私人地盘。

……

翌日。

徐长生刚起来没多久，便是收到了胡北枳的传讯，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地点，再无其他信息。

他知道，胡北枳回来了。

“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不用等我了。”

徐长生朝婴宁叮嘱一声，但也没告诉她原由，他不想婴宁也掺和进来，到时还要为他担忧。

“好。”

婴宁依旧如往常一样，站在门边，像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媳妇，听到徐长生说话，便是柔柔的应了声。

只是看着徐长生离开的背影，她的眼神之中便是有着浓浓的不舍，但同时也有一丝坚定。

徐长生自是不知，临了出门。

段全才还不忘叮嘱道：“别忘了我的事。”

这两天徐长生一直在忙着陪婴宁，倒真把这事给忘了。

“没忘没忘，回来就帮你去拿。”

胡北枳给的地点，并不是城中的酒楼茶馆，而是一户民居。

半个时辰后，多次变换身形的徐长生终于敲响了这平平无奇的大门。

“嘎吱——”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两人也没说话，徐长生跟着进去，便是感觉穿过了一个禁制……很不一般，他尝试了一下，连自己的神识都发现不了异常。

这说明胡北枳在这动用的手段，非阳神境察觉不了。

但又有哪个阳神境会在这金华府内大肆查探，真要这样，都不用黑白学宫出手教他做人。

自有人会出手。

徐长生跟着这中年男子来到大厅之内，又是感觉穿过了一道禁制。

来到这里边，中年男子终于变回了原样，不是人脸，也不是灰狐，而是徐长生熟悉的那个，人身狐头的模样。

胡北枳的双眼……有点奇怪。

徐长生能看到其上边多了好几道血纹。

也没多问，徐长生直接动用了命数洞虚之眼。

只一看去，徐长生便好似从胡北枳的双眼之中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天地日月黯淡无光，天地的中央，也好似成了一座尸山。

“这……”

胡北枳也发现了徐长生的查探，转头看向他，稍稍眨眼。

徐长生所看见的场景便是消失不见。

“没事，不用担心，小小的机缘罢了。”

“小心一些。”

徐长生也没劝说，不管如何，路都是狐狸自己选的。

两人分而落座，胡北枳径直问道：“你应该有阴神境了吧？没有阴神境的话，就我一个人去吧。”

“呵，你这狐狸倒是嚣张。”

“那不然呢？”

胡北枳歪着脑袋看向他，见徐长生依旧没有暴露，只是显露出胎息初期的修为，狐狸又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我不想看到你去送死。”

徐长生见状，心中叹了口气，也是撤去了道法。

一股阴神初期的气息在这大厅之内散发，随后又被他收起。

胡北枳这才露出个笑脸，“我就知道……连我都阴神境了，你怎么可能还会在胎息境蹉跎。”

徐长生微微点头，“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说起正事，胡北枳脸上的笑意收起，转而变得极为平淡。

只是徐长生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抓着椅子的爪子，正在用力。

“她还在十万大山，早些去吧，明天就出发。”

“好。”

徐长生也没什么建议，都听狐狸安排就是了。

胡北枳又道：“她已经加入了天庭，之所以去十万大山，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能突破阳神，也是天庭那边给的助力。”

“竟是这样。”

徐长生瞬间警觉。

这一路走来，从遇见蛛婆婆开始，他就基本上一直是在跟天庭打交道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连涂南橘都加入了天庭。

果然啊，兜兜转转，该死的人却总能走到一块。

“没事，最喜欢杀的，就是天庭的人了。”

徐长生手指轻轻敲打着椅背，没有丝毫犹豫。

胡北枳又道：“我找人算了，这次行动……”

说着他抬头看向徐长生，眼神深邃，“失败的可能性，有八成。”

徐长生想到了他之前说过的，也就是说，胡北枳此行死亡的可能性……有八成！

“你算的时候，加上了我出手吗？”

“没。”

胡北枳摇摇头，“我只说了我自己去。”

徐长生这才松了口气。

“可我都已经能发挥出来阳神后期的实力了，结果依旧如此。”

胡北枳眼神并未因此有着什么变化，反而更加坚定。

徐长生轻声说道：“真到了那时候，我能爆发出来元神中期的实力。”

“你？”

胡北枳猛地扭头看向他。

胡北枳笑了，笑的很是开心，只是始终没有笑出声音，笑到最后，竟流了泪。

“我胡北枳这辈子没有过朋友。”

“你徐长生是唯一一个。”

两人沉默半晌，徐长生才说道：“你还查到了什么消息？”

……

与此同时。

十万大山深处。

一座恢宏的木制大殿之内，涂南橘正拜到在一名老妪面前，丝毫不敢动弹。

老妪缓缓睁眼，双目浑浊一片，其脸上褶皱似老树根一般，而在其身下……完完全全就是真的老树根。

这是一株树妖。

她低头看向地面的涂南橘，声音沙哑。

“徒儿，你的大劫已至。”

“若是能熬过这一劫，往后诸事顺遂，若是熬不过……莪这山中，自会留一处坟冢给你。”

“还请师父救命！”

涂南橘哀求道。

老妪看着她，长叹了口气，又是伸手一点，说道：

“自送你三道保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