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二年十二月九日,历史的车轮来到了大明覆灭已成定局的时刻。
清军攻陷贵州全境,李定国上书奏请永历帝“上当移跸以避开清人之人之锋。”
永历帝见之大骇,昏厥。
待其睁开眼时,却是斗转星移,人物全非。
一个后世的灵魂阴差阳错的占据了永历皇帝的肉身。
朱肆躺在病床上,费了好大力气才接受这一现实。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梦境之类,因为脑海里有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孤零零的矗立在脑海中,任他查阅。
“陛下,您醒了?”
太后以及后宫嫔妃见朱肆眼睛有了神采后,纷纷围过来询问。
朱肆打量了为首的老妇人,从记忆中,他知道这是永历帝的生母马太后。
朱肆与马太后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其关切之心,朱肆还是感同身受的,于是点头说道:“母后,我已无恙,你们先去休息,我需要静养一会儿。”
皇上这样发话了,这些人怎么会违逆,但作为一个母亲,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之际,还是忍不住唠叨两句:“我儿切记保重身体,这家国大事可少不了你。”
朱肆含糊的点了点头。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贴身服侍的一名太监和宫女。
朱肆对于自己穿越成即将亡国的君主非常沮丧,但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哀怜感叹。
现在大明只握有云南一地,清军兵锋又盛,但若是南明朝廷能够齐心合力,清军这次远征其实并没有多少威胁。
与永历六年清军那次远征相比,这次清军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行军路线上都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但从主帅人选上讲,这次还不如永历六年那次威胁强大。
当时清军是由久经沙场的名将尼堪为主帅,而这次则是则是一个乳臭未干,二十出头,没有上过战场的多尼。
不得不说明清战争这么多年,满清那批名将猛卒也死的差不多了,机会其实是给到了大明。
但是很遗憾,大明再一次的没有抓住。
不但没有抓住,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内乱。
如果说孙可望的反叛给南明沉重一击,那么李定国与刘文秀的龌龊则是在心脏给大明来了一刀。
大明此刻上下人心离散,已经没有多少人对在这个时刻还在内斗的政权抱有一丝希望。
连大明的顶梁柱李定国都建议弃国都而逃,这内心的绝望一目了然。
而朱肆也知道,永历帝这一逃便再也没回国了,最后死在了缅甸,所以自己要不想重蹈覆辙,就必须有所改变!
至少不能往缅甸那个地方跑。
老天爷让他穿越一次,难道是想自己体验一下死在异国他乡的感觉?
但朱肆知道在这大明国,他是没有多少威望的,以朱由榔以往的劣迹,谁也不会将身家性命赌在他身上的。
然而这一次他必须站出来,就算不为大明,也要为自己去争一争。
就算最后死,起码也要死的壮烈一点。
而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收拢人心。
望着黑压压的病榻,朱肆在心中默念。
“朱肆,你准备好了吗?”
在这最绝望的时刻,你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片刻后,朱肆睁开双眼,无比坚定。
“来人,召内阁、六部九卿前来议事!”
随着朱肆一声令下,侍女鱼贯而入,为他更衣。
看着十多位宫女,朱肆心想这皇帝果然是皇帝,都快亡国了,这排场还这么大,而且养这么多宫女得花多少钱啊!有这些钱多养些兵不好吗?
朱肆虽然有心裁撤,但也没呵斥宫女的行动,因为这龙袍之类的礼仪性服装,的确需要这些宫女帮忙。
以往永历帝都是闭目养神,但今天朱肆则仔细观察了一番如何穿着,打算记住后就裁撤大部分宫女,以后自己更衣。
朱肆穿好后,便早早去了议事的庆隆殿。
庆隆殿是大朝会才用到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处理国事是不会在这个地方进行的。但今天既然是要达成“朝野共识”,则必须在这个地方进行。
朱肆早早坐在龙椅上,从这里打量着这帝国最后的余晖。
这皇宫原本是沐王府,也就是黔国公的居所,沐家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这宫殿自然不会寒碜,但比之京师那是远远不如。
此时天气阴晦,冷风不时灌入,更有一种山河日下,摇摇欲坠的感觉。
朝会之前,朱肆先让太监搬来了诸多椅子。这既是因为他不习惯别人跪拜,也是一个小小的收买人心之举。
最先赴会的是雷跃龙,虽然是内阁大学士,但是权柄早已不如以往,毕竟内阁说到底还是属于皇帝的秘书机构,其权利来源于皇帝,现在皇帝没有多少权利,更何况内阁呢。
而看到这个人后,朱肆也有些头疼。
此人资格老,脾气臭,早在万历年间就中了进士,那时他只有18岁,放在整个大明历史上也算得上少年天才,所以一身傲气。
再加上他一身刚正不阿,清廉自守,为士人领袖。并且对于南明,还有这个皇帝的忠心那是没有什么话说。
但是有一点毛病却是让朱肆异常的头疼,那就是他敌视农民军,认为这天下就是这群流寇败坏的,先帝就是被他们逼死的!
这也是他莫大的名望,却被踢坐冷板凳的原因,而且到了现在脾气依旧不改!一旦李定国其部稍有纰漏,就公然指责其流寇本性。
十分影响团结。
但偏偏这样人又是维持自己皇帝威仪不堕的重要原因,没有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全部换成大西军原来的班底,且不说危险不危险,这个朝廷看上去就十分的野路子。
朱肆没当过皇帝,自然没有什么经验处理这个问题,记忆中永历帝的经验更是反面教材,不值得相信。
想来想去,朱肆还是决定先示之以诚。
不是有句话说,真诚搭配任何东西都是都是必杀技,如今他便打算以中国这几千年来塑造的皇帝威仪与这些臣子来一次掏心窝子。
所以还没等雷跃龙下跪,朱肆就从急忙龙椅上下来,一个快步过来稳住了他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皇帝威仪。
“阁老无需多礼,你我君臣何须如此。”
雷跃龙虽然快要到了花甲之年,头发,眉梢都已经花白,但是哪双眼睛时刻散发慑人的精光,不仅让人生畏也让直抵人心。
他直直的看着朱肆,看的朱肆心里有些发毛。
雷跃龙看了一眼后,有些疑惑,挣脱了朱肆的双手,匍匐于他的脚下。
“陛下隆恩,老臣痛感涕零!”
大礼参拜,既是敬畏也是疏远。
朱肆怔住了,不明白一个收买人心的举动对方为何会如此“诚惶诚恐”?并且隐隐的还透露出并不卖账的意思。然后稍稍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隘。
一句话,他雷跃龙并不信任他这个人,他所忠心的仅仅是大明天子这个身份而已,一个平时软弱,对国事逃避推诿的皇帝突然对他大献殷勤,想必其中定有非常之托,这让本能的退缩。
想到这里,朱肆无奈的叹息道:“我知道自己以前的行为辜负了阁老的期待,但是国事为重,这次还请阁老能够支持我,对我有一丝的信任。”
如此与平日迥然的言论,匍匐于地的雷跃龙没有半分意动,声音也平淡:“陛下是九天共主,胸有万方,只有不被信任的臣子,哪有不被信任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