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时,营地的官员民夫已经陆续开始起床了,虽然宣传的都是一视同仁,但事情那有那么绝对。
内阁两位阁老一起床,热水早膳之类,自然是他们先享用。
扶纲洗完脸后,忍不住开始打量这座先建的坞堡,昨天巡视到这里的时候,已然天黑,并没有对这座坞堡有直观的感受,直到现在近距离感受这座新修的坞堡,一股底气才油然而生。
坞堡高达三丈,再加上外围挖掘深达三米的斜坡,这一拉扯便有十三米高了,让整个坞堡从外观上更显得雄伟。
外围支棱横生,内围周长将近100丈,比一个标准足球场略大,按计划三百名士卒足够填满这座军事要塞。
而不远之外另一处差不多相同规格的坞堡还差两天也会完工。
按照李定国设想,先在昆明城墙的三个方向,分别修筑两个互为犄角的坞堡,不要求一开始就面面俱到,摊大饼。
以免鞑子赶到的时候,都是一些只建成一半坞堡。
所以先在三面城墙外重要的地方钉下钉子,就算鞑子突然杀到,这些坞堡也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以此为基础,然后再慢慢的将防御工事扩展开来。
根据昨天各处的报告,差不多再等三天,三面的六处坞堡便能全部修筑完成。
再等五天,又差不多再能修好六处坞堡。
只要这些坞堡连成一片,鞑子想进半步,那是比登天还难。
据现在派出去的探子估计,鞑子差不多还有二十多天便能赶到昆明,只是不知道昆明的北方门户曲靖能守几天。
是望风而降,还是能给昆明争取个三五日。
这些微小的变量说不定就会引起战局的整个变化。
这也是天子采用一些权术,鼓舞人心时,各个大臣都睁一眼闭一只的原因,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也瞒不过谁。
一开始他们还真的被朱肆唬住了。但是连续几天,朱肆都像是铁打的一样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继而联想到了马车上的被子。到这里,真相便一目了然。
但是他们都不会揭开这个谎言,一来这对战局有利。二来天子能知道急缓有度,他们反而更放心,否则天子万一累出病,这大明的时局可就不好说了。
没看见现在官员能不辞辛苦,忍受寒风与这些百姓待在一起是什么原因?
自然是天子能够身体力行,做出表率,让他们没有半点理由不受这些苦。
百姓能承受这么大的徭役,丝毫没有半点怨言,又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每个营地,每个帐篷里都有一些与他们这百姓一同受苦,风餐露宿的官员。
这上下同欲,万众一心的奇迹的源头便是眼前这个还在留着口水的天子。
朱肆呼呼大睡,众人都不忍心打扰,纷纷走出营地准备让天子好好休息。
官员们走出营地,与民夫用着早膳,温热的食物,让他心情大好。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现在,不用祈祷什么奇迹,只需要按部就班,这天下应该就能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吧。
扶纲乃是布依族人,学了孔孟,高中了进士,自然不会信什么巫神、祭祀。
但是今天他望着灰蒙蒙的天,心中不由的一紧,老天爷,这一次你千万要保佑大明。
狂风大作,他走出营帐,望向天空,脸上冰凉点点,一朵朵雪花,飘在他的脸上,而后很快消散。
腊月雨雪纷飞,冰寒刺骨。
扶纲站在营外,浑身颤抖。
“阁老,阁老!快进屋休息,看这天气雨雪只怕不小。”
周围不断有声音传来,扶纲却是感觉声音越来越远。
天旋地转,差点倒地。
而后一双大手扶住了他。
是雷跃龙!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惊恐的眼睛。
雨雪越下越大,不断击打在他们的脸上。
“伯霖!”
“允常!”
二人脸色发白,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他们此时都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水泥凝固是需要一定温度,这种雨雪天,原本一天的工期会变成两天三天,后续连带的影响更是恶劣,坞堡若是修不完,满清携倾国之力,一股孤城如何能守?
想到这里,二位老臣不觉得悲从中来。
老天啊,这么多,为何你一丝一毫都不曾眷恋一点大明。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多的官员不顾风雪,从营帐中走了出来,齐齐望向天空,怔怔出神!
然而苍天好似跟大明作对一般,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莫非天亡大明?
末日的氛围笼罩在营地中,有的官员瘫坐在地,有的则不断向上苍祈祷。有淘淘大哭者,有面色沉重者。
整个大明火热的建造热情,就这样被浇灭。
营地中,朱肆突然从被窝中惊醒。
一旁的站立的王全福,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万岁爷,下雨了······”
朱肆闻之脸色大变,此时雨水滴落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明显,同时传来阵阵哭声!
朱肆走到门口,悄悄偷看了一眼,仿佛看到末日景象一般。
耽误一天,不止是浪费一天的时间,他带来的连锁反应是不可估量的。
朱肆自问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道术俱下,却偏偏漏算这恶心的天气。
他知道这种信心奔溃的时刻,自己一点都不能乱,他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脸庞,迫使自己想出对策。
然而他做不到,这个时代是没人能够战胜这种天地之力的。
但千难万难,也要奋力前行。
朱肆打开营地的房门,走出窝棚。
他要面对天地,他要面对自己的臣民。
朱肆哈哈笑了起来。
“诸位,这是怎么了?老天垂怜我们,何故做这些姿态?”
众人见到天子出来,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但对于天子的话却不明所以。
“一张一弛才是治国之道,这是老天爷让咱们爱惜民力。我知道这些天大家都太累了,处于奔溃边缘,短短几日已经有十多人累死于工地,正好大家休整一日,朕今日也不如在这里祭奠一下这些天为国捐躯的亡魂。若有孤寡,朕养之!”
“今日不如我们大开宴席,吃饱喝足一待来日。”
“来人啊!让那些个戏班子不要刨土采矿了,让他们收拾一下,在各自营地演出。”
朱肆畅怀大乐,神色轻松,让营地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松,心想正好这几日有些过度劳累,休息休息也是正好。
风雪越来越大,营地一阵笑语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