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离新年还有两天,曲靖没有丝毫的节日气氛,反而到处弥漫着畏惧与恐慌的情绪。
因为清军距此城不过二十里的距离。
陈建倚墙眺望,他的眼睛盯着清军的炊烟,心里却是在等另外一件事。
曲靖乃是昆明的门户,以云南弯曲蔓延的地形,只有沿着这条山谷,才有可能实现大规模运兵,也只有走这条道才有可能支撑数万大军的后勤。
而曲靖正好就卡在这条山谷的要道上,无论你从那个地方进军,这里都是必争之地,否则就只能去爬那些险峻山脉,在那些瘴气横生的丛林中,与蛇虫同行一点一点开辟道路。
此地虽然不能说是天险,但一句要塞还是能称得上。
但现在这坐要塞却与大明大多数城池一般摇摇欲坠。
晋蜀二王相争,让大明人心尽失,清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贵州便是铁证。
各地防御已成崩塌之状,为了稳定阵线,为了争取时间,这曲靖死守之将便成了重中之重,而扶纲等人眼下最相信的便只有陈建了。
这个蜀王以前的谋主心腹,如今的天子近臣便是最佳人选。
也只有他麾下的天子近卫才能保证绝对的忠贞。
而他的到来,尽率领蜀王精锐也成了晋蜀合流的象征。
陈建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以为带领麾下这一千五百人的精锐,这支护卫在天子身边的虎狼之师必能让曲靖人心归附,军心提振。
然而他错了,自从他前天到达曲靖后,他不仅不能让曲靖守军同仇敌忾,自己麾下的士卒也多有怨言。
因为天子被囚,他这个主官不能扫除奸邪,迎回天子,便是天大的不忠!
在这些士卒眼中,陈建来到曲靖根本不是什么临危受命,而是斗争失败,被奸相当做了弃子放逐到了曲靖,准备借助清军之手借刀杀人。
所以面对这种猜测与思潮,怎么会有军心?不悄悄砍了他的头,临阵起义,倒戈回攻昆明算是陈建威望很高的缘故。
陈建面对这种情况,有苦难言,能猜测出真相的多是六部九卿,这等久在朝堂厮混的朝臣,而他麾下的大头兵可没这样的政治智慧。
真实的情况他一个字也不能说,若是坦言相高,天子成了什么?
天子的神圣性,天子这些天努力构建上下同欲,天子这些日子的取信于民便会瞬间崩塌,成为了玩弄权术的虚伪小人。
尽管这一切,天子并不知情。但是天下人可不管你这么多,被下属夺权,要么无能,要么无信。
果然,万事都有利弊,就看你如何权衡。
面对这种生死存亡的棘手事情,陈建突然想起了天子与自己闲聊时的话。
张冠泽见陈建失神,不由在耳边提醒道:“将军,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做他想。”
陈建闻言,回头苦笑,望着昆明的方向,雨已经停了好几天了,按计划应该停止用药,陛下应该该能理事了。
他在心中不停的祈祷,陛下这次你真的不要心软了。
为了大明,为了您自己,也为了扶阁学。
这一刀,您必须斩下!
“将军!将军!”
张冠泽摇晃着陈建的身体。
“将军,鞑子的号角已经吹响。他们已经开始进攻了!”
陈建好似如梦初醒,抽出腰间宝刀怒吼道:“备战!备战!”
声音即下,明军迅猛如龙开始行动。
陈建心中依旧放心不下,对着张冠泽说道:“你去南门候着,看朝廷有没有什么旨意传来。”
作为少数能够猜到的军士,张冠泽闷哼一声,领命下去。
不一会儿,鞑子的劝降的信使来了。
陈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斩了!”
然而轰隆一声,下面的军官齐刷刷的跪在陈建面前。
陈建悚然大惊,斥责道:“你们想干什么!”
军官们闻言便痛心疾首的呼吁道:“将军,若是为了弟兄们,为了百姓,为了大明,咱们一死又有何妨!”
“可是现在朝堂上奸妄当道,你不思报效陛下,反而做个糊涂蛋,甘当他人守护之犬!”
“将军,咱们现在调转刀口,杀向昆明,救出天子,然后逃到缅甸或者四川,这天下还有救!”
陈建被这些军官叫嚣着,头疼越裂!
人心啊!人心。
你到底为谁所用?
陛下·····您真的心软了吗?
两日前,天子身体无恙,公开露面。
晋王宣称这才发现自己被小人蒙蔽,听信谗言,于是发兵救出天子。
寝宫内,当李定国、雷跃龙等人声泪俱下痛斥扶纲欺瞒圣上,霍乱超纲之时,朱肆震惊的无加以附。
这些天他都昏沉沉的想睡觉,丝毫提不起精神,他本以为是自己那天淋雨祭奠,感染风寒。
没想到却另有隐情。
尤其是他听说,参与谋害皇上的直殿监的黄太监等共计十名太监宫女已经被就地正法时,朱肆更加沉默了。
这番沉默让李定国与雷跃龙十分慌张。
过了好一会儿,朱肆才缓缓问道:“坞堡修好了几座?”
听到这个问题,李定国彻底明白天子已经猜到了一切,异常沉重的说道:“九座!”
“死了多少人?”
“不清楚,但粗略计算有两三千。”
“到底多少?”
“应该有三万多······”
朱肆闻言,犹如受到了重创,闷哼一声,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他眼泪已经止不住,沉声问道:“你们要我如何对得起这些无辜冤魂!”
雷跃龙咬牙道:“陛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您来做!”
朱肆这会儿已经有些天旋地转。
“何事?”
“扶纲一家二十三口,已经全部下了诏狱。请陛下下令明典正刑,以正视听,安抚天下!”
“若陛下心神过损,臣愿代劳!”
朱肆此时嘴角已经颤抖不已,他才清醒,面对如此大的冲击,马上就要他做出决断,实在太过强人所难了。
扶纲见朱肆还在犹豫,上前逼问道:“陛下!大明危在旦夕,不要浪费时间了!”
最后雷跃龙尤为不休,说出了一句诛心之言:“陛下,你这样,对的起扶阁学吗?”
朱肆闻言,双眼通红,血丝满布。
······
“报!”
“捷报!”
曲靖城内,张冠泽抱着一颗透露,招摇过市。
“奸相被诛,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奸相被诛,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张冠泽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抛在了将士面前,陈建见状癫狂大笑,抽出宝刀,厉声喝到:“把那个信使给老子宰了,剁成肉泥,一块块抛给鞑子!谁若违背,必斩不赦!”
将士听后不再犹豫,气势如虹,杀气腾腾的扑向了那名信使。
吴三桂坐于营中,心中突然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