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废立之事,可不比谈论外面流传的流言蜚语,一旦出口,便是死罪!
谢文可不傻,不会将这种把柄亲口说出来,拿给别人握在手里。
“并非是我机智,只不过是多想了一点罢了。”谢文轻叹一声,又道:“既然你下午没事,不妨和我一起去大殿里看看书。”
话音一落,他便跨步朝着东观正殿走去。
按理说,他今天可以回家去再好好享受下所剩不多的悠闲日子。
但在府里终究不那么自在,还不如在东观殿看看书,和未来的同事张羽拉近些关系。
东观殿内,张羽已完成了方才搁置的工作,正从木梯上下来,见谢文和谢琰来了,以为他们是来告别的,便走过去道:“两位谢兄若有事,自可先行离去,今日有我当职便可以了。”
“哈哈……”谢文和谢琰不禁相视一笑,然后谢文道:“张兄误会了,我俩本无事,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到了这密藏馆阁之中,岂能不多读两册佳作,使人有空手而归之憾。”
“这倒也是,这大殿之中,的确有不少世间难见的孤本绝典,若是不看,的确可惜!不知谢兄想看什么书,我帮你找。”张羽道。
“那就劳烦张兄带我去诸子百家典籍存放之处,我自取书来看便是。”谢文也不客气道。
毕竟这大殿之中藏书数万卷,他一个出来咋到之人,等找到想看的书,恐怕天已经黑了。
“好!”
张羽点了点头,有看向谢琰道:“瑗度呢?”
“我?嗯……我去史部看看,我识得路,张兄带兄长过去便是。”
谢琰本没想来看书,但谢文既然带着他来了,他又想起刚才谢文让他多读史书之语,朝着张羽拱手一礼,便信步朝着摆放着史部书籍的书架走去。
其实从古至今,中华典籍都是按“经、史、子、集”来分类整理收藏的,东观殿中自然也不例外。
百家之言,群星璀璨,千载之间,新旧著作,早已称得上是汗牛充栋。
只不过历经无数战乱,其中许多典籍均未能流传于后世。
这一点对于来自现代的谢文来说,可谓是感触颇深。
他上一世所见到的百家典籍,早已经被毁得百不存一。
在如今这个时代,虽然也经历了始皇焚书、项羽火烧秦宫、两汉纷争、三国争雄以及永嘉之乱,但文脉的延续始终未断,典籍丧失之数远比不上现代。
所以当谢文看到张羽嘴角含笑,如数家珍一般向他介绍的时候,不禁再一次感觉到十分尴尬。
“这三个书架放的是儒家先贤著作,这两个书架放的是墨家著作,这四个书架放的是法家著作,这三个书架放的是兵家著作,这七个书架放的是道家、阴阳家著作……”
他哪里想到,诸子百家典籍,竟然足足占据了东观殿一大半的藏书空间,其中道家和阴阳家著作最多,法家著作其次,兵家和儒家著作居然相差无几。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诸子百家的认知。
说好的儒、墨大行其道呢?
等张羽介绍完,他略带尴尬地道:“多谢张兄指点,谢某已找到想看的书籍了,就不多占用张兄时间了。多谢。”
“区区小事,何足言谢,谢兄请便。”
张羽十分有礼貌的拱手一礼,转身去做他的事了。
谢文则随手在摆放法家书籍的抽出了一册书籍,翻看阅读了起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随手一拿,竟然就是一本《韩非子》。
那个秦始皇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男人留下来的绝世文章。
抛开历史成败不想,他一字一句的研读其中所言。
从见秦王篇看到扬权篇,不知不觉间,大殿之中的灯光都变得昏暗了起来。
“兄长,若是喜欢,不妨明日再来看。”
不知什么时候,谢琰已来到了谢文的面前,提醒他该回家吃饭了。
“真是好书,可惜韩非子生不逢时,可惜!可惜!”
谢文叹息一声,将手里的书籍放回原来的位置,朝谢琰道:“走吧。”
谢琰微微点头,也不多言,让开道路,和谢文一起走出了东观殿。
出皇宫的路上,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话,表现得很谨慎。
但一出皇宫,坐上马车,谢琰便忍不住道:“韩非子生不逢时,但兄长却是恰逢其时,当此天下风云变幻之际,兄长之志何在?”
刚才听到谢文感叹的时候,谢琰便猛然想起了当时谢安为谢文接风洗尘时说的话,现在正好当面问个清楚。
谢文也不多想,正色道:“当此风云际会之时,我自然想施展平生所学,以求廓清宇内,北定中原,让咱们谢家繁荣昌盛,青史留名。”
“既然如此,如今正值用武之时,兄长为何不多读兵书,多练骑射?反而去读法家之说,学刻人之术?小弟着实不解。”谢琰继续试探道。
“这个问题……”谢文沉思片刻,正色道:“以贤弟之见,用兵之道,以何为先?”
“自然以谋为先,先谋而后动,方可百战百胜!”谢琰自信地道。
闻言,谢文摇了摇头道:“以我之愚见,用兵之道,当以法为先,无军法,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不能成阵列,不能成阵列,如何御敌取胜?”
谢琰听了,却不以为然道:“孙子曰: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以此言之,法盖居末,如何可以称之为先?”
谢文笑道:“治军有法,谓之人和,而将可使之,将可使之,方能居地利,兵从将言而无怨,则可以待天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则可谓之得道!以此言之,又如何?”
“这……”谢琰一时语塞,陷入了思索之中。
片刻过后,他还是没有想到可以辩倒谢文的话,便拱手道:“若兄长如此解释,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见谢琰接受得有些勉强,谢文又道:“其实孙子所言五事,虽然都是行军制胜之关键,但五事之中,可掌握者,唯法而已,若法度制定得宜,纵然将乃庸才,地不利我,天不予我,也可不致大败!”
此言一出,谢琰登时眼前一亮,心头暗叹:“看来父亲的疑虑,现在可以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