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的语气很温柔,杀字咬得很轻。
然而一出他口,整个宫殿的温度陡然下降,天发杀机的森冷寒意,激得陆吾忍不住一个哆嗦。
“杀、杀掉?!!”
他的老虎身子一个哆嗦。
悬浮于周围的钦原神鸟,好似一群受到了惊吓的蜜蜂,受不住那一刹那间的森冷杀机,纷纷死去落下。
陆吾也受到了大惊吓。
甚至一个哆嗦太用力,不但扭曲了这里的空间,还把藏在虎毛里的几颗果实给抖落了下来,咕噜噜的滚落在地。
其中一颗红色的果子顺着扭曲的空间,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
东君扫了他一眼:“都是何物?”
陆吾老老实实的答道:“回殿下,都是囿园里的神树异果,因为生长环境特殊,所以小神需要时时带在身上温养。”
“……?”
“好吧,是小神从囿园里薅下来的零食。”
东君忍不住笑道:“东皇失踪不知道多少年了,你个孽畜馋嘴的毛病还是没改,只是如今又无人管你,园里的果子放心吃就是,何须偷嘴?”
陆吾那张弱气的脸上,难得肃然:“囿园是陛下的囿园,陛下终有归来的一天,到时候他老人家见到被小神吃得光秃秃的囿园,岂不是会难过?”
“……陆吾,忠心可嘉。”
东君挥挥手,让陆吾下去。
广大无极的古老宫殿中,苍茫混洞,再度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只有金色伟岸的孤独人影,坐在东极苍天帝位上。
沉思了很长时间。
仿佛要思考到时间尽头。
他乃是神君中的最强者,自太一隐没之后,便是他东君在运转中央钧天的调度,镇压八方天神。
神通广大得不可思议。
除了执掌多重神权,东君还有三个实力强大的分身。
其中一个被大羿射杀,一个死于云中君手里。
虽然那两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东君如今只剩下一具分身,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羲皇画卦,开天辟地。”
“娲皇的智慧更是可怕,居然硬生生创出了练气之道。”
“后有西王母,广成子,赤精子补充完善,精深奥妙,竟能让人类孱弱之躯,比肩我等神君。”
“云中君后,又有人类要成那伟业么?”
想到昔年那位云中君登神称君时的景象,东君也不由流露出一丝赞叹,但是赞叹之后就是无边杀机。
神君者,执天道威权!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来分走天道权柄,不想看到,于是就要直接扼杀其于摇篮之间,光明正大,毫不掩饰。
故而那杀机自然坦荡。
本想让分身前往搜寻那人。
只是那具分身正有要事,无法分神,而他的本体也因为当初和炎帝的约定,无法履足大地之上。
只能让地面那群废物代劳了。
东君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宫殿里的主位。
本该高居着至高天帝的位置,空落落了不知多少年。
那位置。
燧皇坐过,羲皇坐过,太一坐过,娲皇偶尔也会坐上去顶班——但是他们都走了,对这个世界毫不留恋。
“滚吧,都滚吧!永远都别回来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响起怨愤压抑的咆哮,最后都归于怅然一叹。
袅袅不绝。
……
……
中岳,昆仑山。
这座堪称大荒天柱的神山,巍峨万万里,上下不可测,这座山实在太高太大,哪怕有求道求药者不远万里来此求拜西王母,也根本找不到地方。
心志再如何坚毅的求道者,在看到昆仑的第一眼也难免会心生退却,当然,也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
当初有个叫王孟的家伙,心坚如铁,意志力可以承受任何的艰难磨难,他受了某位人王之命,从西荒之地跋山涉水,经过千难万险来到昆仑山寻求不死之药。
但是昆仑太大了,王孟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地方,所带粮食皆已吃尽,上下不得,被困在半路,只能吃树上结的果实,穿树皮,大半辈子住在昆仑的荒山里。
他一辈子没有妻子,年老时祷告想要个后人,天帝怜悯他无后代,于是在他睡梦时,取背肋间两骨,变成两个儿子。
儿子出生以后,王孟就去世了。
不需要与女人结合,他的儿子们也用这种办法生出下一代,后代又都是男子,据说时间一长还形成了一个丈夫国。
传说真假,姑且不论。
中岳昆仑是真正的大,真正的高,在昆仑玉山之巅,有精之阙光,碧苕之堂,琼华之室,紫翠丹房。
其中一间笼罩于云雾中。
那便是西王母居住的墉城宫,宫中一片昏暗,只有时不时流转的镜光,照亮一张宽大如室的云床。
床帘之后,一个声音慵懒的问道。
“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啊?”
“……”
悬浮在帘外的昆仑镜,边缘处浮现一滴斗大的汗珠。
显然,昆仑镜和昊天镜一样。
对自家主人的日常发癫总是绷不住。
“要说实话吗?”
西王母冷然:“说!”
“洛神公主。”
“一个死人你提她做什么?其次呢?”
“常羲。”
“没人爱的孤儿一个……再次?”
“青丘公主。”
西王母语气越发冷漠:“昆仑镜你疯了吧?我连前三都进不去,我是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尊重我?”
昆仑镜安慰道:“我知道你很急,你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我看看排名……噢,第四位是紫微公主,你要排第五。”
“紫微是哪个?”
“是南荒光明妙乐国的三公主,神裔。”
“啊啊,我真是怒了!我连一个神裔都比不过?!!”
怒笑声陡然尖利,变成了一声高亢的啸声在墉城宫上空撕裂风云,摧残着神女和异兽们的耳朵。
便在这时,啸声戛然而止。
云床上,一只很小很白的手掀开璎珞床帘,露出一道很奇怪的人影,第一印象就是神圣又华美的感觉。
但仔细看,却发现是一个豹身虎头的……人,映照在昆仑镜上的是一张虎面,圆睁着一对鲜红色的眼睛。
“奇怪,这心血来潮是什么预兆?”
西王母轻声嘀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片残破的龟甲,手指在上面戳了戳,龟甲没一会儿就给出了信息。
“原来如此,原来是我的姻缘已至啊,那没事了……”
西王母准备继续睡觉。
她躺了下去,几分钟后忽然腾的一声站起来,那张虎面上满是惊恐震惊的表情:“什么?我的姻缘??这北海玄龟的龟甲过期了吧!怎么可能!”
太古之时,曾经爆发过一次很可怕的灾难。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
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其中那四肢化为四方天柱的鳌,正是天地间第一头北海玄龟。
那太古老乌龟一身都是宝贝。
哪怕只是一片残破龟甲,也能非常精准的预测未来,西王母再用龟甲占卜数次,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她未来的老公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