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破卷裂空,两道娇小的身影迅速离开了神庙。
与此同时。
“唳!!!”
神庙内,一道纯正无比的火光杀向龟婆婆,让这位精力有限的老人,暂时没有闲暇去拦下那两个孩子。
精卫鸟如今已经恢复了三成实力,本来还想耐着性子再养几天,现在偷听到这糟心事,哪里还忍得住。
她才不管什么河渎,什么洛神。
她只知道宓妃是自己刚交的朋友,只知道这老乌龟是在逼宓妃去死,她不能忍,必须狠狠攻击!
稚嫩如幼女的尖叫声,响彻神庙。
“本宫烧死你个坏心老王八!!”
龟婆婆无奈的伸手一指。
那股能焚烧江河的南明离火被她随手按灭,精卫眼见这老家伙实在厉害,翅膀扑扇着想要勉强动用乌号弓。
可惜实力悬殊实在太大。
她刚长出来的几片新羽飘下,小小的雀身重重摔在地上,身周的离火烧得地面迅速熔化,吱吱作响。
“炎帝将你宠得太过了。”
龟婆婆像是在看一个被宠坏的后辈,回忆起曾经那位天才横溢,不可一世的炎帝长女:“你大姐在你这个年龄,一只手能把我按在云梦大泽里动弹不得,你,啧啧,连我一根手指都打不过。”
“呱!我怎么不知道我大姐有这么猛?”
精卫呆了呆,旋即又剧烈的挣扎起来,离火火星四溅。
“可不能让你烧了这里。”
龟婆婆从石案上取下一口黑色的刀。
那刀瞧着很寻常,但一靠近,精卫立马觉得不对劲。
仿佛遇到了什么克星。
浑身绒毛炸起。
“什么东西啊?!”
“当初,姑娘请玄冥大神为她铸了这口霜哀神刀,说是要拿着刀大闹钧天,要对两位老主人发起华丽的叛逆……可惜到最后也没有成行。”
龟婆婆心情不好,正愁找不到气出。
她桀桀笑了几声,像极了拿着针的容嬷嬷:“嘿嘿!今日,便用殿下你的离火为它淬淬火。”
精卫发出了惨叫。
“咕咕咕,冻煞我!!!”
……
在宛丘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宓妃和瑶光等到了脱身的精卫。
火红的小雀落到了宓妃那袋上。
平日里咕咕咕的小家伙,现在消沉得不想说话。
“额,你怎么了?”
宓妃戳了戳头顶的精卫,有些歉然:“被婆婆打得很惨吗?”
自闭的精卫一动不动。
头顶那根呆毛甩来甩去。
“咦,你脑袋上怎么多出一根呆毛?”
瑶光注意到,精卫毛茸茸的雀脑袋上,长出了一根扁平的长长呆毛。
那呆毛还是黑色的,泛着黑光。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就立马缩回来,只觉得那根呆毛又冷又锋利。
“老乌龟欺人太甚……”
精卫终于憋不住。
她像是個被大人欺负了的熊孩子,稚嫩的语气里满是委屈,几乎快要哭出来:“她居然把玄天神器镇我脑袋上!我现在冷得要命,一点离火都发不出来!”
瑶光明白了:“我们现在就出城,去找个铁匠炉子。”
“为什么要出城?”
瑶光答非所问,一本正经的指着精卫:“把这家伙扔进炉子里,给她烤……不,给她暖暖身子。”
“你刚才想说烤熟是吧?”
“也可以试试清蒸。”
“你他么的!本公主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精卫立马飞到瑶光的头顶,抓她的头发。
一人一雀就这么扭打了起来。
看着她们故意插科打诨,宓妃眯起眼睛笑了一会儿,伸手把精卫抱到自己怀里梳理乱糟糟的绒羽。
她摇摇头:“出不去的。”
瑶光微微皱眉:“没有一点办法?”
宓妃微笑起来:“我都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看着她依然干净的眼睛。
瑶光确定了她并非自我欺骗,也不是在强颜欢笑。
忍不住心头微恸。
宓妃摸了摸瑶光的头,明明是几天后要死的人,此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朋友:“别想那么多,这几天我们就在城里好好逛一逛,玩一玩。”
“……”
“就当是陪我走完最后几天,好吗?”
迎着少女希冀中带着祈求的哀色,瑶光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她和宓妃才认识不到一天。
感情谈不上多深,之前在神庙里偷听时她也没准备出手。
若非精卫一直在催促。
她也不会在明知道那位庙祝婆婆的实力之后,还拉着宓妃逃走。
瑶光星的世界很小。
她的心里只有家人。
她没有朋友,精卫勉强算一个。
宓妃呢,最多是对她有恩的路人,算不得亲朋。
不过这倒霉家伙身上有兄长的线索。
所以没办法,自己要保护她。
仅此而已……
“来,整点这个!”
等到瑶光找全了借口,已经被宓妃拉着走到了一家店前,掏出一串贝壳买了一把烧烤得香气四溢的烤串儿。
宛丘,是大荒南部最大的贸易集散地。
这里晚上的时候很冷清,不过白天里就是现在这番模样,一头头巨大驮兽载着货物,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路边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人在叫卖不绝。
喧嚣,吵闹,人声鼎沸。
瑶光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集市,她接过宓妃递过来的烤串,有些惊讶:“八爪鱼?”
这鱼长相丑陋,一首而十身。
除了谯水,也就海边能常常见到,没想到洛河中也有这东西。
“诶?我记得是叫何罗鱼吧,八爪鱼是什么奇怪称呼?”
“兄长是这么称呼它的。”
宓妃顿时了然。
昊天太子那种坏蛋,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奇怪。
想了想,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口袋,洒了些鱼酢在烤串上,顿时一股更加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瑶光倒是不客气。
接过就咯吱咯吱大嚼起来。
精卫也从旁边的摊位上叼走了一颗果子,吃了几口后嫌弃的扑腾翅膀,她咕咕了几声,发现宓妃在这里的人缘好像很不错,许多人都跟她打招呼。
有尊敬,有敬畏,有愧疚。
但更多的是怜惜和不舍。
精卫歪着小脑袋,不是太能理解这些蝼蚁的感情,她也没兴趣,只是感觉宓妃好像比之前活泼了许多。
“以前,我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的交集。”
宓妃解释道:“我知道自己很可爱,很容易就讨大家的喜欢,一旦我没了,大家岂不是会很难过?”
“我以前就在担心,大家万一太过难过,说不定就会惹得河伯大人不开心,他一不开心,大家就都没有好日子过。”
“现在嘛,倒是不用担心这个。”
少女恢复了曾经的性格。
大大方方的砍价,买东西。
跟碎嘴的大爷大婶们聊天说话。
和淘气的小朋友玩,还拉着瑶光和精卫玩那些幼稚到极点的游戏。
她玩得很认真,笑得也很认真。
仿佛是想要在最后的这几天,不留下任何遗憾。
……
夜晚。
梦境里。
“好消息,好消息!”
依旧是那片摆放着两张摇摇椅的天空,宓妃眉飞色舞的跟张昊说道:“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洛河河祭取消啦!”
张昊惊讶:“真的吗,我不信!”
“那还能有假的?”
宓妃瞪大了漂亮的大眼睛:“她要是不答应,我就上吊给她看!”
“……”
“毕竟,不论我是宓妃还是洛神,老乌龟都该听我的话!”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
宓妃和洛神本就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种解决方法……
会不会有些过于儿戏了点?
说好的伱死我活的神话正剧,怎么就忽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家庭苦情剧了?
他刚升起一丝“老子要不回去后也找少司命试试”的想法,脑海中就响起昊天镜的声音:“这小鬼在骗你呢,她觉得你对她一见钟情了,不想让你现在就为她感到难过。”
“我对她一见钟情?哇哦,她这么自信呢?”
“洛神嘛,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美人,从生下来就自恋臭屁,就算转世换了张脸也这德性。”
昊天镜最瞧不起这点,冷笑道:“女人好看有什么用?关键是要能打!你紫微妹妹多俊(zhun)哦,不还是常常被勾陈揍得鼻青脸肿?”
封神榜:“?”
昊天镜还在输出:“你再看女娲,她多能打,她抡起拳头的时候伏羲敢说半个不字?一拳下去,河图洛书都要给他妈砸烂!先天八卦塞他妈肠子里!还敢叽叽歪歪……”
“打住!昊天镜,打住!”
张昊心里满是冷汗:“没让你宣扬家庭暴力,我只是问问我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较好,要不要当场拆穿她的谎言?”
“随便吧。”
“随便?”
“害,她其实也拿不准能不能骗过你,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你现在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就算被困住也依旧能对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智慧之深连老乌龟都心怀忌惮,所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张昊心里顿时了然。
他看着宓妃,挤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这么简单就把你婆婆搞定了?”
“相信了吧?”
宓妃眯着眼睛,叉着腰,有些得意。
发现他盯着自己,半响没有下文,心里有些发慌。
“看、看着我做什么!?”
“嗯……”
瞧着她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模样,张昊只觉得她纤弱的身子,此时此刻竟显得格外的孤独和可怜。
有些忍不住抱住了她。
“你干嘛!!”
又是那种温暖的气息,将她团团围住。
像是温水煮蛙那般,知道有沦陷的危险,但就是不想推开。
“感觉你今天格外的可爱,所以想抱抱。”
“嘁嘁嘁,我哪天不可爱了?”
宓妃抬高小手,摸了摸这个人的头发。
强装出来的笑容,渐渐真切起来。
心里面在萌发的那种感情,很陌生,很鲜活,很让她害臊。
那种感情非常常见。
是男女间的情愫。
是灵魂间的吸引。
她目睹过不少次,如今是第一次亲身体验,美好与否暂时还谈不上,但确实相当的新奇,让她欲罢不能。
想要一直待在这家伙的怀里。
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懒懒的这样想着。
然后又想,不管怎么说啊,在真正消失之前,能喜欢上这样一个家伙,甚至被这样一个家伙喜欢上……
好像也不是太糟糕的事情。
宓妃懒洋洋的,趴在他怀里如同小猫那样蜷缩了一会儿。
“嘿咻!”
她主动离开了张昊的怀抱,躺在摇摇椅上看着云海发呆。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
“过几天我就脱困了,到时候我要离开宛丘城,准备去昆仑那边看看,你……愿意跟我走吗?”
“昆仑啊……”
宓妃小手紧了紧,似乎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摇摇头说道:“我要在家里照顾婆婆,她年纪太大了,走几步就要喘气。”
“神庙里巫女不少的。”
“蹇修她们还小,总不能什么事都交给她们去做,我这个当姐姐的要支楞起来啊,不能再游手好闲了。”
少女用小肘子顶他肚子,笑意盈盈:“嘿嘿,要不然你别去昆仑了,就留下来当上门女婿?”
“……”
“开玩笑的啦。”
张昊早就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略有些感伤。
他心想,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员。
便在此时,少女仿佛鼓起了最后的勇气,扭捏又害羞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你想、你想不想试试那个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