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我似乎失去了什么
梦境是白色的。
但不是鹅毛大雪的雪白,而是扑朔着啄木鸟的白。
无数的啄木鸟在盘旋飞舞着,翅膀扇动声、一下一下的啄东西声、液体或什么东西飞溅坠落声和鸟类因挤挤攘攘而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不耐烦声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卧室。
一种难言的气味弥散开来。
卧室的设施很简单,窗边摆着一张书桌,窗户微开了一条缝,半露外面的街道。
街道上没有盯梢的警方,都是一些普通的市民。
书桌上斜放着一面镜子。
白水坐在书桌前,收回看向窗缝的视线,低头去看书桌上展开的雪白的书信。
信纸不止一张,而是一叠,最上面那张上的痕迹不是日语,不是俄语,是黑色的点点。
【见字如面:
非常抱歉,我刚刚才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我……】
这些黑色的痕迹是书写而出的摩斯密码,写信的主人大概提前打过草稿,但在涂出暗号时还是有些迟疑。
剩下迟疑的话被白水的手臂挡住。
白水的右臂横在书桌上,挡住了大部分的书信内容,他移开手臂,伸手翻了一下成叠的信纸。
一行行黑色痕迹迅速掠过:
【你还好吗?我托人打听了警方的破案进展,听说似乎进展良好,这是一个好消息】
【你退出专案组了吗?我听说案件陷入了僵】
【你现在在哪?】
【我托人打听到了逃犯的痕迹】
【非常抱歉,这一切由我开始,就该由我结束】
【我和父亲开诚布公地聊过了,幸运的是,在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之后,他同意了我的请求,愿意教我如何更精准地使用猎枪】
【我得到了准确的情报,他在】
【抱歉,我到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两天,我只找到了】
【私人侦探告诉我他收到了不允许再追查的警告,是你吗,请务必回】
【我托人查到了他的位置,正在赶去的途中,请您务必不要动手,交由我来自卫,他这种】
信纸很厚,一叠有一本日记那么厚,但却很新,像是刚刚拆开。
白水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的信纸边缘。
他戴着黑色的露指手套,手套到手指的第二个关节处戛然而止,指腹处则贴着可以遮挡指纹的创可贴。
粗略地翻一遍后,白水从书桌上找到一张空白的纸,平静地在上面涂抹摩斯密码:
【非常抱歉,直至现在才收到您的信,您是在追查当初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吗?请原谅我的惊讶,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在离开专案组时,有人友好地向我建议我或许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并建议我不要再关注案件,应当适时地向前看。
这个建议有些难,我执行了许久才终于不再对父母的去世而耿耿于怀。
您说,您的私人侦探在调查那位罪犯时收到了警告?抱歉,我不太知情,也不太确认您的意思,您是打算在找到那位罪犯后持枪击毙他吗?
请立即停手。】
涂到这里时,白水淡淡抬眼看向桌上的镜子。
镜子倒映出一个由啄木鸟包裹而成的红白色蚕蛹。
他看了几秒,淡淡地收回视线,平静地继续涂暗号:
【您即将作出的行为和他当初想要杀害您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呢?
时间早已模糊了过去的一切,我推测那位罪犯在逃命的数十年中已经获得了惩罚,从内心深处开始为自己忏悔了吧?在复活节时。
我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一切,正在四处旅行寻找归宿,请您也放下那不可回首的一切吧。
不要成为罪恶的人。】
他停笔,再次看向镜子,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桌边点着一盘不知名的香,白色的烟气悄然而上,把镜子模糊了几分。
对视了几秒,白水低下眼睛,慢慢地把信纸折起来,头也不回地重复信上的话,“我推测那位罪犯在逃命的数十年中已经获得了惩罚。”
他用的是英文,是慢慢咬着字说出的。
说出后,又平静叹气,“正如被猎犬追逐的兔子,明知稍一停留便会死亡,只能一直疲于奔命。”
他歪了歪头,“你不是一只合格的猎物,甚至差点被敏锐的伯爵小姐发现了。”
“被发现的话,可是会被击毙的,怎么可以这样……”轻松地死去?
白水流畅地接下去,“大意,差点令一位无辜者手上沾满血液。”
“还好,我当时在追查你,无意中令你警惕了起来,率先逃离。”
红白色的蚕蛹没有抗议出声。
只有类似水龙头默默滴水的声音混合在鸟群扇动翅膀的巨大噪音中。
桌边的香还在慢慢地挥发着,燃起来的烟雾笼罩住白水,啄木鸟群自发地避开白雾。
白水道:“我没想到啄木鸟那么喜欢你。”
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中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随后平息下去,窗外有轻微的动静传来,几秒后,一只猫从窗沿处探头。
它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空气,嗅到了烟,便打了个喷嚏,又不记打地用力嗅了嗅,看向白水。
白水和它对视,他伸手。
这只猫是只流浪猫,大概刚刚打完架,头上有血淋淋的伤口,按理说这样的猫会非常警惕,在人类伸手过去的瞬间会直接蹿走。
但它没有。
它迟疑了不到一秒,便乖顺地歪头,打算在白水摸到它的那一瞬间歪进手里,实施碰瓷。
碰瓷失败。
白水把它拨出窗缝,关上窗户,“抱歉。”
他淡淡地说完本来要说的话,“也没有想到终于找到你,赶到你的居住地时,却发现你在啄木鸟中。”
“真令我意外,是报应吗?”
蚕蛹无法抗议。
房间里只有啄木鸟的声音。
从头到尾,白水都没有回头,一直在看镜子。
他看着镜子边缘的那抹红白色,冷不丁道:“有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在照镜子时,我总觉得镜像是会动起来的,在偶尔惊醒时,总感觉有些记忆像是流沙一般从指间流逝,无论怎么抓都抓不住。”
“我似乎,”他沉吟着叩了叩桌面,“缺失了些记忆。”
“很重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