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到了陌生的环境，并且无所适从的时候，第一件着手做的事，就是创造一点熟悉的气氛。如果是漫游仓发明之前的互联网时代的人，来到新的环境，可能会把自己的电脑从行李箱中拿出来，先行摆到新环境的桌面上。如果感觉桌子的位置不舒服，可能还会挪动一下布局，调整一下自己在网上冲浪时所朝向的方向。

不过现在大部分人都使用阅读器进行社交聊天，使用漫游仓来进行娱乐和冲浪。一些积极拥抱技术的时代弄潮儿甚至任凭义肢医生更换自己的眼睛、鼻子，升级自己的皮肤、大脑，最终实现随时随地能够接入虚境。周遭环境的陌生化，就再也无法成为这些严重义肢化的人类感到无所适从的借口。

林铭偶尔会想起来自己被治安员送入奥里西斯精神病院之前，在S节点城的某个单身公寓所拥有的财产。其实也无非一些衣物、洗漱用品、纪念品，和一台价值不菲的、还了很久贷款才真正算是据为己有的虚境漫游仓。这些东西大概率已经随着房租的到期，被公寓的机器智能下令，清理到了某个储物仓。只等自己有朝一日回返，交纳足够的保管金后，才能得以被悉数奉还。

不过，也许算得上是安慰的是：林铭在奥里西斯使用的虚境漫游仓，正静静地躺在床边。硬要算的话，奥里西斯的病号服也是熟悉的物件。

来到浮屠之后，林铭一下子陷入了迷茫的状态。尽管冯塔尔和王阿茶看起来胸有成竹，林铭却丝毫不知道金丹的买家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冯塔尔由于个人资金紧张，数字生命也断供了，没得丹炼，林铭就彻底无事可做，于是借助奥里西斯的虚境漫游仓，登录上赫尔墨斯元宇宙，继续参加起来文学讨论会。

三年一度的文学研讨会已经接近尾声了。

温初简见到林铭的时候，抱怨道：“你们带走了阿茶，怎么不带上我？已经到月球了吗？”

林铭忽然感觉温初简藏着什么情绪，也不好把最近的遭遇和盘托出，只是点点头，然后问道：“文学社怎么样，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温初简八卦了一通谁和谁在一起了，谁的疯病更重了，天天念叨着要穿越回到十九世纪嫁给霍桑。

忽而两个人站定在赫尔墨斯元宇宙中，当初讨论光染的剧场旁边。

温初简感慨道：“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吧，感觉时间过得非常漫长。仔细想想，跟你们一起讨论光染和光燃，也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然后就是郊狼和你们先后转院，再次在现实世界中相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还是多亏你为我们提供了光燃的消息。”

林铭有些拘谨，突然觉得，他能平安无事说出来的话，都与此时的气氛格格不入。

最初，是因为温初简在光染的文学讨论会上分享了关于光燃的冷知识，林铭才通过冯塔尔接触好卦公司，试图寻找光燃的数字生命。紧接着，好卦公司被极客元宇宙的总控意志抹杀，林铭为了缓解王阿茶愈发严重的精神疾病，才不得不重操旧业，炼制了理法金丹。

最终，林铭三人被子网通缉，困在了浮屠，不知下一步去往何处。

命运无常，冥冥中自有天意。林铭此时面对着一切看起来的始作俑者，忽然心想，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选择性瞒着温初简，是不是不公平。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此和温初简道别的时候，林铭也就没有注意到温初简眼中包含着一丝黯然和愧疚。

……

林铭在赫尔墨斯元宇宙参加完本届文学讨论会的闭幕式，已经是下午了，房间窗外是天井，几乎看不到外界的自然光。看到王阿茶发过来的消息：我们在41层摆摊。后面跟着一个定位。

“摆摊？”林铭暗自摸不着头脑，这几天除了吃饭，几乎都躺在漫游仓里，还不知道冯塔尔和阿茶有什么新的计划。

来到41层七拐八拐，总算走到定位的地方，看到王阿茶一个人守着孤零零的摊位，摊位前摆着一个藤椅，摊位正上方有一个LED灯箱，写着“日行一善”。

“施主，来算一卦吗？”王阿茶看到林铭，板起脸，故作深沉道。

“行，算算我晚上吃什么。”

王阿茶飞速掐动左手手指，回答道：“牛肉面。算卦收费五十，不准的话钱退给你。”

林铭抬手支付了五十元。

王阿茶笑嘻嘻：“晚上我请你吃牛肉面，一定要赏脸啊。”

林铭直呼上当：“一碗牛肉面才三十五。”

“闭幕式怎么样，都什么节目？”王阿茶强行转移话题，过一会儿才解释道这个摊位的由来。

根据冯塔尔的推测，王阿茶在感知他人命运的时候会不自觉推动金丹的能量与自己融合，因此，一方面是冯塔尔为了验证金丹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借机接触更多的人，摆一个算命摊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金丹本质上是一个只有天赋知识、没有生活记忆的数字生命而已，我以为是可以慢慢培养他的记忆，最终能起到辅助作用，怎么能和人类融合？”林铭问道，“相当于人类能接受这个数字生命的天赋知识吗？”

林铭忽然想起来自己脑海中全盘接受的文学作品和阅读体验，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最近几年，林铭就在想，如果这些文学作品能换一种更温和的手段被自己慢慢消化，那只存在于科幻作品中的做个手术就能学会一门技能的设定，就能够成为现实了。

而现在看来，如果冯塔尔对于金丹的作用的推测能够验证的话……

王阿茶沉思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塔哥说易经理法可以推导出预测术，而我的直觉好像正在变得越来越准确，只是自己不明白是什么原理。”

“可以习得的天赋？”林铭若有所思，“塔哥呢？”

“找公寓的物业公司缴摊位费去了，马上就回来。”

“对了，日行一善，什么意思？”林铭问道。

“塔哥的主意，每天第一个来问事的，免费。”王阿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