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敢问这是何意?”问话的是一个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
刘禅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何意?汉中王待诸位不薄,关将军虽素轻糜芳,却也不曾苛责诸位……尔等如今,为何竟与那东吴吕蒙勾结,意欲献城?”
啪嚓……
此言一出,先前问话的那人手中酒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整个人呆若木鸡。
幸亏刘禅没有定下摔杯为号的约定,不然他这酒盏一摔,在座的大小官员怕是要遭血光之灾……
然而似他这般反应的人还是在少数,大部分人此时已跪倒在地,涨红着脸大声疾呼。
“我等自关将军北伐以来,日日祈盼大军破曹,任内之事从未敢懈怠半分!怎会勾结东吴啊?!”
“太子明鉴啊!我等虽肝脑涂地,亦难报大王之恩、关将军之恩,怎敢思献城之事!”
“是啊是啊,望太子明鉴,明鉴呐!”
说罢便纷纷以头抢地,一时间咚咚之声不绝于耳,有些人的脑门都磕出血了。
原本还在一脸难以置信发愣的几人,也连忙跟着跪倒求饶。
看向在场大部分人的反应,刘禅有些欣慰,尽管荆州“大老虎”糜芳行为恶劣,但其麾下却并非皆是如此。
仅有几位有问题的人,基本都是糜芳手下负责钱粮的、监造军械的、统计物资、统率亲兵的……
都没少得糜芳的好处。
“诸位——!”刘禅朗声道,“南郡太守糜芳暗中勾结东吴,早有叛刘归吴之念。今有江东吕蒙书信在此,铁证如山,尔等看过便知真假!”
接着,刘禅将王猛暗中搜集到的证据交予众人传阅。
众人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糜芳这位久随汉中王的元老,居然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降吴了?!
依照信中所言,只等东吴发兵而来,他便要献城出降……
而且更让人心惊的是,糜芳自关羽尚未发兵之时便与那吕蒙有书信往来。
真正下定决心叛吴居然是在水淹七军大胜之后,关羽二度围困襄樊之时。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如此大好形势,为何要勾结东吴?
可铁证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王郡丞。”刘禅笑眯眯的看着之前那臃肿中年人,“江陵城中粮草,马上就不够供给前线大军所需了,是也不是?”
王郡丞脸色忽青忽白,最后终于长叹一声,仿佛老了十岁,他顿首道:“太子英明,城中粮草,仅能再供给大军不足一月所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不可能!关将军自汉中之战伊始,便开始为北伐练兵屯粮,怎可能这么快就……”
说到一半,此人猛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那王郡丞。
再想想刚看过的书信,一切都已经明白了。
定是糜芳伙同这些人欺上瞒下,伪造假账,暗中侵吞荆州之财。
随着关羽领兵北伐,这窟窿便越来越大。
难怪之前明明天气潮湿,仓库却莫名失火……
难怪前线大胜,糜芳却时常显得心事重重。
这粮草物资的窟窿,随着三万降卒的到来彻底爆发了。
也彻底压垮了糜芳脆弱的神经,他怕事情暴露会被拥有假节钺的关羽所杀。
所以才答应了那东吴吕蒙的引诱!
呛啷!
“贼子好胆!”一名江陵守军的军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剑便要砍了那郡丞,“糜芳狗贼,吾誓杀汝!此番便先杀了尔等这些蠹虫!”
刘禅忙示意手下拦住了他。
这事儿如果能简单的把糜芳杀了就解决,自己也不必等到今天。
随着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孙权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他绝不会坐看老刘拿下襄樊,彻底打通沔水一线。
同时占据长江与沔水上游,处于下游的东吴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曹魏不通水战,可是老刘却有关羽这個精通水战的猛人,这个明明此前从未接触过水战的山西人,也不知为何能无师自通到这个地步。
曹魏若来,孙权尚可倚仗水路天堑立于不败之地。
可占据荆州的老刘一旦做大,那他就死定了,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
就算糜芳死了,东吴无法立刻拿下江陵,他们便会乖乖的打道回府?
开弓没有回头箭,刘禅可不相信稳坐江东多年的孙家与四大家族,会蠢到就此选择坐以待毙。
这些信件中,九成九都是真的。
但只有最后一封是假的,就是糜芳决定投降,约好献城的那一封。
其实糜芳此时还没有彻底决定投降东吴。
但这不重要,活着的糜芳,对刘禅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帮助。
他此次要让糜芳为老刘立下大大的一功!
他要让这个原本遗臭万年的大老虎,经此一战名垂青史!
为了今后能脚踏中原,天下一统。
请糜使君慷慨赴死。
不管他本人愿不愿意……
“这位将军,此事早已尽在汉中王与诸葛军师掌握之中,你且稍安勿躁。”刘禅温声劝道。
激动的人群渐渐又安静了下来,是啊,军师定然已经知悉此事且有了应对之法,否则太子又怎会手握铁证出现在这里?
诸葛军师,当真有神鬼莫测之能!
“糜芳固然万死难恕其罪,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刘禅缓缓道,“尔等届时,正可依此计行事……”
原本怒气勃发的众人听着听着,脸色渐渐转怒为惊,转惊为喜。
“妙,妙啊!”
刘禅说完又道:“因此,还需诸君配合,此计若成,诸君当记一大功。”
众人纷纷俯首下拜:“愿听太子调遣,万死不辞!”
刘禅点点头,又走到那位王郡丞身边,笑眯眯道:“王郡丞,还有几位功曹。江陵不久便难免一战,这兵荒马乱的,孤担心尔等家眷会出危险,已秘密接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了。”
“啊?!”王郡丞等几人闻言大惊。
“尔等若此次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则孤必当善待之,有孤一天,便断然少不了他们荣宠前途。”刘禅说罢笑容一敛,冷声道,“倘若执迷不悟……尔等也不想自己家人子孙,有什么不测吧?”
王郡丞几人已是面如死灰,当即涕泪涟涟,叩首不停:“太子开恩,我等知罪了,知罪了!罪臣必当全力配合,不惜此身,还望太子开恩呐!”
“行了,既然事已定下,尔等且各自回府去吧。切莫打草惊蛇,若有人想通风报信……大可试试后果。”刘禅一挥手道,“事关重大,为保诸位安全,在此期间,我将暂派贴身侍卫保护诸君。
“尔等可有异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谁还能有什么异议?谁还敢有什么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