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带来的并非滇池县的最新消息,赵氏商号派出的商队,早在雍闿起事之前便已撤出益州郡了,所以才能在这个时间点返回成都。
影卫与商号间是单线联系,王猛那边如果需要,可以随时借赵氏商号的渠道传递消息。
但赵氏商号的人却无法主动找到王猛等人,这是为了安全起见,而划分了保密级别。
但此次商队同样有不小的收获,单纯的经济收益,对现如今的刘禅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收获了。
赵氏商号随着发展,在荆益二州、甚至东吴都有许多商铺。
这些商铺分布在沿江沿河最繁华的县城,靠着高效的水路运输贩卖异地货物,再经由这些商铺分销给小的行脚商,卖到更远的地方。
从物流运输到品牌打造、再到销售渠道,皆已十分成熟。
在【富贵命】的加成之下,赵氏商号已经开始为刘禅日进斗金。
单单一次商队的行商利润,已不再像过去那般重要。
重要的是地图、地理环境信息,以及资源分布概况。
老刘起步太晚,而且从没有掌控过天下权力中枢,有些地方便是先天的短板。
比如早在先秦时期,商鞅变法之后,就已经完成了堪称史诗级难度的全国普查。
各地的山川地理情况,人口情况,资源情况,以及道路网图,这些极为重要的信息全都掌握在中央手中。
这些信息,对于构建一个国家的“操作系统”极为重要。
高祖当年能成功,张良给了他进入都城获取这些信息的机会,萧何明白这些信息的价值帮他将其牢牢掌握在了手中,韩信才能在此基础上为他打下大片的疆土。
而老刘,在这一点上先天不足。
所幸的是,他还有诸葛孔明。
刘禅自出生后亲眼见证了这個人的加入,将老刘集团从一个草台班子、流浪军团,逐渐打造成了一个实力雄厚的割据势力,并且还在朝着“国”的概念不断完善迈进。
在没有掌握这些对后勤极为重要的基础信息的情况下,卧龙硬生生从无到有的为老刘打造出了属于他的“操作系统”,不但正常运转,甚至还很优秀。
而诸葛亮甚至这辈子没看过这些东西,老刘每入主一地都需要他亲自搜集这些信息……何等恐怖的一个人。
那如果每攻一地之前,自己便提前帮他摸清楚了呢?
不仅能在战前做到知彼,想必在战后,以诸葛叔的能力,定然也能以更快的速度将胜利,转化为实力的增长吧。
“益州郡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为各郡之最;牂牁郡,其地常多雨潦、少平原不利耕种,又寡牲畜、无蚕桑,最是贫瘠……”赵管事汇报着此次商队行走各地的见闻。
刘禅同时也在思考,牂牁郡太守朱褒轻易便被雍闿的糖衣炮弹轰下来了,恐怕其地如此贫瘠,百姓没有油水可刮,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永昌郡土地沃美,宜种五谷、养蚕桑;越嶲郡平原较多,广布稻田。”说完之后赵管事也感慨道,“世人常道南中蛮荒之地多瘴气毒物,贫瘠不堪。
“然其地毒瘴蛇虫虽有,但要说贫瘠,却不似想象中那般。属下都怀疑这些流言是为了让咱们别打他们主意,而故意流传出来的了。”
刘禅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如此甚好,孤还以为拿下南中之后要支援粮食,以保证金银战马等物资供应。如今看来,其地粮食不仅能够自给自足,稍加开发亦可交粮纳税。”
随后刘禅又满意的查看此次商队带回的路线地形图,准备与上次的图拼在一起,回头一并交与老刘修正现有的南中地图。
赵管事又道:“太子命我等寻找地生‘棉花’,始终无有进展,此次终于发现此绒桃挂树,颇似太子所说的棉花,请太子过目。”
刘禅眼看着赵管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朵白色毛绒绒的物什,急忙接过一看,这可不就是棉花么?
此前赵管事自南中带回来的那块五色斑布,刘禅就怀疑是用棉花做的。
然而提及棉花却无人知晓,向赵管事描述命商队寻找,也依然无果,他原本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还是找到了。
“正是此物!”
赵管事没想到太子要的真是这个,疑惑道:“可此物结于树上,当地人称其为古贝木,并非太子所说长在地里的低矮棉花……”
“……呃,许是孤记错了吧。”
虽然刘禅农事天赋也日渐升高,但不知道的东西也不会无中生有。
他前世只见过低矮的棉花田地,却不知此种棉花并非华夏原产,乃是舶来品,此时尚无。
但华夏也并非没有棉花,而是生在南方,名唤古贝木。
“如此一来,又为我军北伐,万民生计添一大助力!”
南中如能在此树生长之地大量栽种,北伐军士兵遇到苦寒气候便能保障战力了。
等种植量够了再普及到民间,冬天冻死的人也能少一些。
毕竟刘禅再有钱,也不可能给北伐士兵人手发一件“貂儿”啊。
冬天他可以穿锦衣、裹皮裘、套大氅、住暖房,但大量的百姓,尤其是经济不发达地区的百姓却做不到。
成都的生活水平可无法代表全境,刘禅对此还是有清醒认识的。
比如东三郡的百姓,以前的生活水平就没比山贼强多少。
但在南中大量栽种棉花,便能解决冬季保暖问题!
还能降低婴幼儿在冬天的夭亡率,提高人口增速,可谓一举多得。
……
刘禅这边收到了好消息,老刘那边也收到了一个消息。
只不过消息来源一南一北。
距离曹老板的死过去许久之后,老刘终于也得知了这件事。
曹丕要袭魏王爵、继丞相位,自然要昭告天下,并未隐瞒曹操的死讯,也没必要隐瞒。
而老刘在听说那位撵着自己追杀了半辈子的老对手终于入土之后,便一个人回到了王府书房。
老刘面前摆着一瓮儿子搞出来的陈酿葡萄酒,案几上放着两个酒盏,但对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仰天大笑,畅快豪饮,而是盯着面前的空位怔怔出神。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上次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曹孟德说出这句让自己心惊肉跳的话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言犹在耳,故人已逝。
“孟德兄……你终究是事事先我一步啊。”
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听上去像是嘲讽,可若有人在旁当可发现,老刘脸上几多唏嘘,并无讽意。
不管是讨董时意气风发要匡扶汉室的曹孟德,还是日后加九锡、冕十旒、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逆贼曹丞相。
如今,皆已化作一捧黄土。
老刘默默举起酒盏饮了一杯,又将对面的酒撒在地上。
老对手的死给他带来的不仅是轻松,还有岁月不饶人的唏嘘,与对人终有一死的恐惧。
闭目沉默片刻,再睁眼,老刘的目光重新坚定起来。
“孟德兄且去,待你我再见之日,再叙不迟。”
说罢刘备大步而去,再不看身后酒案一眼。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容不得这多愁善感。
不久,王猛、庲降都督邓方的消息也终于传来,南中叛乱的消息,终于是传到了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