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夹杂着浓烟,扑面而来,就像是体内的水分被煮沸了一般。
甄勇忽然想到了五姐在他们离开之前,放了一把火。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落,有西有北,甄勇进入院落后,一眼就看到了正房,然后纵身一跃,躲开了迎面而来的烈火,朝着正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人呢?”屋内传来甄勇的声音。
但在这片火海之中,却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火光,一道道火蛇从木门上窜下窜,似乎要将甄勇撕成碎片。
甄勇暗骂一声,一脚踢开了火光冲天的房门,躲过了火光,冲了进去。
“大哥,他来了!”甄勇大声喊道。
可话音刚落,烟雾就呛到了他的嗓子,呛得他咳嗽了一声,四周的热浪扑面而来,甄勇紧张的四处张望,当看到那口大缸时,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快步走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大缸里。
此时,负责在火场边缘指挥的魏立,听到了民房里传来的声音,不由得向刘金问道。
“什么人?”
刘金打了个寒颤:“有人被关在里面了,我家旗子进去了,把人给救出来了。”
魏力一怔,他对突然发生的火灾,本就心情不好,此刻听到这句话,心头微惊,有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属下,哪怕情况再糟糕,也会让他松了口气,“你的旗子是什么人?”
“甄勇。”叶青羽淡淡道。
魏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谁?”陈小北眉梢一挑。
刘金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甄,甄勇。”
魏力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还不快去救他们?”
魏力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正在灭火的人群大喊:“你们先把这里的火势扑灭,还有人被困在这里。”
众人很快回过神来,连忙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栋民宅上。
魏力很着急,且不说甄勇是燕王派来的,就说甄勇的弟弟,就曾经拜托过自己,要自己照看一下甄勇。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如果甄勇被杀了,那就是他的罪过。
刘金见魏力如此焦急,如此担忧,也是吓了一跳,甄勇不是跟百户没有任何关系吗?他还特意去问了一下百户的家人。
如果甄勇真的和这件事情有关,他怎么会不告诉自己?
这是在嘲笑他吗?!
不不不,要是有关系,干嘛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不科学!
刘金思来想去,对甄勇更是恨之入骨,因为甄勇的存在,让他对杨辰的恨意更深。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火势渐渐的平息下来,甄勇和竹子一人抱着一个女人,一人抱着一个女人,朝着外面跑去。
甄勇在千钧一发之际,直接跳进了水缸里,因此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是脸上和身上多了一些焦黑的污渍,而另外两个女人,则是呼吸困难,昏迷不醒。
在不远处等着的太医们,已经开始给病人们治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好不容易将火扑灭,魏力走到甄勇的面前,抱怨道:“你怎么这么鲁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弟弟交代?”
甄勇笑得很老实,“那时候情况危急,我也没来得及细想。”
魏力见甄勇一脸老实,理所当然的样子,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长叹一声,拍了拍甄勇的肩膀,不再说话。
刘金是个精明的人,自然猜到了甄勇的来历,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跟董学斌说话。
“竹竿,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柱子正在灭火,闻言不满道:“怎么了?等会儿再说不行吗?”
“就两句。”叶伏天淡淡一笑,道。
刘金贼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个甄勇,有什么背景吗?”
柱子看了一眼甄勇,又看了一眼刘金,他知道刘金是个什么德行,平日里仗着自己叔叔是总旗,就耀武扬威,这让他很是不爽,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能把事情闹大。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我们老大不想把这件事传出去,你也不要把他哥哥是甄武的事情说出去。”
“甄武,你知道吗?”就是甄武!”
“在北平城里,有多少人?”竹竿反问道。
“不会吧。”刘金目瞪口呆。
竹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点头。
刘金目瞪口呆。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甄勇的亲弟弟,是一名千夫长。
而且,他还是整个北平城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晋升速度也是最快的一个,深得燕王宠爱。
莫说是他的舅舅,就算是他们的百户,不,就算是他们的千户,也不敢得罪。
刘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今天在军营里对甄勇说的那句“给钱,让他改变主意”,刘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刘金想到这里,目光落在了正在忙碌的竹竿身上,他的心中充满了恨意,竹竿早就知道甄勇在拍电影,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让自己颜面尽失,真是该死。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位王爷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在得知此事后,只知道讨好自己,丝毫不顾及昔日的同僚。
………………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官员们也都赶到了事发地点,聚集在那里,观察着火势平息后的情况,讨论着事情的起因。
甄勇和魏力将自己在小巷里见过的那群人的情况汇报给了苏韬,苏韬猜测这群人可能与火灾有关。
魏力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不过甄勇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小巷所在的地方可以透露一些信息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的了。
于是,魏力转身就去找了几个官员,商议这件事怎么查。
甄勇准备将这些人送回军营,就可以下班回家了,军营里的人,也不需要去查什么,现在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他们也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不过,在行走的过程中,甄勇忽然想起自己从柱子手中救下的那两个女人。
甄勇听王耀说过,这两个人都是外地人,一个月前才搬到这里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样的事情,也算是运气不好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问个大概。
此时,那两个女人也都醒来了,一个是年纪稍大一些的女人,一个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个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甄勇的到来,让他们有些诧异。
年纪较小的少女,忍不住凑到年纪较大的妇人面前,低声说道:“姑娘,你看这人,是不是和甄老爷长得很像,你看他的五官,和他长得很像。”
年纪稍大的女人,有些恍惚,脑海中似乎又浮现出了丈夫的笑容和声音,只可惜,丈夫已经被歹徒所杀。
………………
燕王府内,一片寂静。
朱玉英从被窝里钻出一条腿,但很快就钻进了被窝里,果然,早上和晚上的气温都开始下降了。
锦儿推门而入,道:“小公主,快起床,不要再睡懒觉了,今日风和日丽。”
“昨天母妃让我不用给她请安了,我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睡眠,怎么可能起来?”朱玉英翻过身来,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朱玉英翻了个身,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八音盒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问:“这几天,可有什么消息?”
锦儿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是和朱玉英一起长大的,怎么会不明白公主殿下的心思,她不是来打探消息的,而是来打探甄将军的消息。
锦儿是个小丫鬟,并没有拆穿她,而是笑眯眯地说道:“对了,我还听说,小安子昨天跟我说,甄将军的人,赢了一场马球比赛。”
朱玉英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上的棉被已经褪去,露出白皙如玉的双臂,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露出精致的锁骨,让她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可下一秒,朱玉英却是一脸喜色,不解地问道:“甄哥哥不是被父亲责罚了吗?父皇不生气了吗?”
锦儿笑了笑:“听说甄将军前些日子来了,也不知道王爷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朱玉英的眼神再次明亮起来,脸上的喜色再也掩饰不住。
思忖片刻,她朝锦儿道,“你赶紧给我换一身衣裳,我得回去问问母妃。”
锦儿笑得前仰后合,在朱玉英的怒视下,她连忙止住了笑声,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她转过身,朝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三五个丫鬟送来衣裳,锦儿从丫鬟手里接过衣裳,给朱玉英穿上。
不一会儿,朱玉英就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随便吃了点粥,就直接去找徐妙云了。
徐妙云最近得到了一株很漂亮的鲜花,是沐英去北平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不过这株鲜花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徐妙云叹了口气,道:“果然是淮南的橘子,淮北的橘子。这北平城,除了沙尘暴,还能有什么?”
朱玉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徐妙云见朱玉英如此粗鲁,便呵斥道:“你看看你,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公主。我真是白教你这些礼节了。”
朱玉英一面把自己的衣服整好,一面用她那娇媚的声音说:“你急着来看你母亲啊!”说着,就走到徐妙云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母亲,这是一朵什么样的花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小姑娘,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花?”徐妙云一把将她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拿开,这朵花原本还能用个几天,要是被朱玉英这么一摸,估计那一天就得毁了。
徐妙云把朱玉英拉到一边,看了看朱玉英,问道:“你怎么还没睡觉,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朱玉英本想随便聊聊,慢慢聊,结果徐妙云一开口,就把话题扯到了重点上,朱玉英尴尬的笑了笑,把徐妙云拉到一边坐下。
朱玉英本来想说出自己的目的,但一想到甄武,她就有些不好意思,改口道:“母亲,今天的早饭好吃吗?”
徐妙云很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不是来找朱玉英的,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一声:“还好。”
“母亲,你昨天睡得好吗?”
“还好。”安格尔点点头。
“父亲,你昨天睡得好吗?”
“也还好。”安格尔点点头。
“那……”徐妙云看着朱玉英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伸出手去,将朱玉英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仔细的打量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几天你就别出去了,跟着我学习,有空的时候就绣点东西,明白了吗?”
说到这里,徐妙云又看向朱玉英,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在王府也呆不了太久了,你父亲前些日子,就已经让人去挑选女婿了,嗯……我觉得甄武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你爷爷自己的选择。”
与此同时,朱高煦也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将段凌天的话听在耳中。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甄武,居然想要做自己的妹夫?!
他这几天一直被关在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又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
甄勇在城内转悠了一大圈,最后发现这两个女人果然跟在自己后面,于是甄勇又找了一个角落,将自己隐藏起来,待到这两个女人靠近,这才突然跳出来。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我救了那个歹徒?”甄勇瞪了他们一眼,低声问道。
两个少女一脸的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年长的少女沉吟了一下,走上前来,开口道:“我听说你姓甄?”
“不错,你的确是姓甄,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甄星辞吗?”
甄勇一惊,随即提高了警惕,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而甄勇的表情也被另外两个女人看在眼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就是甄星辞的儿子?”
甄勇眉头一皱:“那又怎么样?”
“实不相瞒,我是甄星辞的嫂子,不信你带我回去,我给你看看。”
甄勇愕然,亲人?
在他的记忆中,父母很少提起其他的亲人,只有母亲偶尔会提起,至于那个失踪的哥哥,父亲更是从来没有提起过。
虽然话不多,但是甄勇还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书香门第的人,只是他不喜欢学习,在徐达北征的时候,他心血来潮,加入了军队。
为了这件事,他的父亲和家族彻底决裂,被赶出了家族。
在大明朝,当兵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当兵,那就意味着子孙后代都是当兵的,哪怕没有子孙后代,那也得从自己的亲人中挑选,说白了,就是要从自己的亲人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也就是说,甄星辞的所作所为,就是给自己的亲人带来了麻烦。
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甄星辞也是个倔强的人,因为家族怕他们被牵扯进来,所以一怒之下,就换了一个分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和家族联系过。
临死之前,都没有说一句话。
甄勇眯了眯眼,沉声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父亲并没有告诉你,他还有其他的家族,请你不要去招惹他。”
甄勇这么一说,那位贵妇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呆滞了起来,一脸的绝望。
可是,老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分明就是一家人,何来攀亲一说?你知不知道,你舅舅是被人杀的,仇家就在北平,如果我没猜错,昨天那场大火,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个时候,你这个亲戚,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
………………
在北平城内,在燕王府的西南方向,有一座庙宇,名为庆寿寺,是金世宗二十六年建造的,两百多年前建造的,庙宇后面有两座高塔,一座是九层,一座是七层,因此被称为“双塔”。
双塔都是八角飞檐走壁,高大雄伟中带着一丝精致。
晨风徐徐,屋檐上挂着的祈祷用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在诉说着他们最虔诚的信仰。
银铃的声音伴随着微风,每天都会传到周围的居民耳中,净化他们的灵魂,但是今天,王渊却被这银铃的声音弄得心烦意乱。
他将视线从窗外的双塔上移开,缓缓地移到了自己的姐夫身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忍,还有那一丝跃动的怒意。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可不是西安城,而是北平,这可不是秦家说了算,而是燕家说了算!”
小舅子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扬了扬眉道:“所以呢?这两个丫头一直跟着我进入北平城,若是没有察觉也就算了,若是察觉到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家族在西安城,都是给秦王卖命的,昨天的那一场大火,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王渊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怒,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又怎么样?我跟你说,这事儿要是追究起来,你就是有再多的人头也不够。”
“真是可笑,不过是一场大火罢了,最多给王府送些银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