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深夜才各自入睡。
接下来的几天,甄武除了让三弟派出去看守城门之外,就什么都没有做了,每天不是在燕王府,就是在军营,在家的时候,就是在照顾朱玉英,有空的时候,就是在张玉清的院子里,和张玉清说说话,或者是训斥小六,小七。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在这一瞬,甄武有种感觉,如果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么他的人生,也会很充实,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到了十一月。
北平的居民们,都在为自己的冬天做着准备。
可一份来自朝廷的诏令,将这平静的北平城,彻底打碎。
工部侍被任命为北平布政,谢贵和张信掌领北平都统,而那些曾经支持朱棣的人,则被调走了,去了北平。
大明有三个部门,分别是布政司,都督,巡抚,三司并不隶属于任何一个部门,而是直接向中央汇报,是北平最大的三个部门。
如果放到未来,那就是朱允炆的人,取代了北平省的高层,取代了北平的总指挥。
这对封地在北平的朱棣而言,简直就是虎入羊群,又恰逢周王被贬为平民的关键时刻,众人不禁怀疑,这一纸诏书,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
一时之间,北平的将军们,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等着看好戏,也有人想要高歌一曲,但更多的,却是一片混乱。
张昺、谢贵、张信三人一上任,顿时将北平闹得沸沸扬扬,张昺、谢贵两人的动作很快,不但任用了自己的人,而且还召集了北平的文武百官,进行了一些秘密的商谈,甚至还进行了一些贿赂。
许多文武百官都感觉到了朝堂上的变化,纷纷对张昺、谢贵等人投以暧昧的目光,在北平更是如获至宝,胆子也越来越大。
就连那些曾经在北平叱咤风云的护卫队,此时也都变得鸦雀无声。
这让一些小人物,更加兴奋了。
这让他很是恼火。
又过了几天,张昺、谢贵、张信三人在一间密室中商议,张昺眉头紧锁,一脸焦急地说道:“我们已经调查了这么多天,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让我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在来之前,他们三个就已经得到了朱允炆的密令,让他们三个去调查燕王犯下的罪孽,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如实禀报。
可是,经过他们的调查,并没有发现燕王有什么违法的地方,相反,根据他们调查到的资料,还有一些人的意见,都说燕王是一个忠心耿耿,恪守律法的人,唯一的问题,就是对军中的事务,有太多的干涉,但这是洪武皇帝亲口允许的,怎么可能作为犯罪的证据呢?
事实上,他们不知道的是,朱棣一直都在讨好朱元璋,不会做出这种让人看不起的事情来。
谢贵这时说道:“既然暂时找不到,那就慢慢找吧,我就不相信,你会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糊涂。”张昺皱了皱眉头。
“张布政使,你怎么看?”谢贵疑惑的看着张昺道。
张昺来到门口,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外人,这才重新进了屋子,沉声道:“你以为,陛下派我们到北平,就是让我们慢慢调查?周王的事,想必诸位也都清楚,送往锦衣卫,不过五天的功夫,周王的罪行便被一一呈送到了皇帝的手中,然后皇帝又命曹国公以戍边为借口,带着大军出征,可是一到开封,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周王拿下,周王的罪行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谁会在意?陛下这是要削藩啊。”
谢贵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张信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他年纪小,又比张昺、谢贵低了一辈,平日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资格,不过他也不在意。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他很早就继承了父亲的军中统领之位,镇守边疆,身经百战,靠着自己的本事,爬到了都督的位置。
洪武大帝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是赞不绝口。
不过,黄小龙被朱允炆点来辅佐张昺,谢贵两人,黄小龙也不好发作,只好陪着黄小龙两人。
张信虽然在陪酒,但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听父亲说起过,他的父亲曾经在燕王麾下征战漠北,对燕王很是欣赏,觉得燕王很有洪武皇帝的气度,所以按照他的说法,他应该是朱棣的人。
张信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燕王呢?
就在他思索之时,场中的商议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谢贵看向张昺道:“不知道张大人有何高见?”
“我想,我们可以从军队里下手,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计划。”
张昺摸了摸胡须,目光炯炯地道:“陛下不是有一道旨意,北平营州等城池,凡有家眷之人,一律免除,只有一户之人,一律归为百姓,属下调查过,其他城池都有这样的安排,但燕王的禁卫军却没有这样做,不如我们逼迫燕王,看他会不会将自己的禁卫军撤职。”
谢贵恍然道:“如果燕王迟迟不愿,或者迟迟不愿,那就是居心叵测了,陛下也可以以此为理由责怪燕王。”
“不错。”杨奇也是点了点头。
张昺点了点头,道:“就算他不上当,肯将他的侍卫全部遣散,我们也可以减少他的人手,而且我们的一举一动,陛下都能看到,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搜集证据。”
说到这里,张昺目光一凝,沉声道:“我们也可以从他身边的人身上下手,将他逐出军营,看看他有没有私心,但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这个合适的人选。”
张昺话音落下,目光望向谢贵。
谢贵有些出神。
张信说道:“这可不是我们能管的,不是我们能管的。”
谢贵眼中精光一闪,却是不屑的看了张信一眼,“这件事我们管不了,可是燕王的禁卫军却不能违抗陛下的命令,我们只需要盯着他们就行了,他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责怪我们吧?”
说完这句话,谢贵没有理会张信,而是望向张昺。
张昺注意到谢贵的表情,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谢贵微微颔首。
张昺急问道:“谁?”
“张武!”谢贵缓缓道。谢贵才接着说道:“张武不但深得燕王器重,更是永安郡主的小舅子,甄武永安郡主的威名,相信诸位这段时间也有所耳闻,就算是老朽,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英雄,如果给张武立一个榜样,不但可以给燕王施压,还可以让甄武为他出头。”
“甄武年纪轻轻,血气方刚,如果我们站出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燕王会怎么看我们,会不会护着我们的女婿,会不会给我们扣上一个违抗圣旨的罪名,而且,最主要的是,张武是我们家唯一的儿子,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张信目光一闪,瞬间认出了张武的身份,他惊呼一声:“张武现在已经是百户了,怎么能让他这么做,这不是毁了他的前途吗?”
谢贵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什么时候说过,只有士兵才能自由行动了?再说了,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能让燕王为所欲为呢?”
张昺笑了起来:“你说得对。”
张信看了看张昺,又看了看谢贵,见两人都没有理会自己,张信也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一片雪白,这是北方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
天空飘着雪花。
天地之间,尽是一片银装素裹,大雪纷纷扬扬的飘洒而下,屋檐上,树枝上,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朱玉英的小腹微微隆起,她倚在窗边,听着外头那些丫头们的打闹,嘴角露出一丝憧憬的笑容。
锦儿掩嘴轻笑:“王妃,我有王妃娘娘的身份,就算你羡慕,我也不会让你出门的,王妃娘娘,你要想在雪地里玩耍,就只能等孩子出生后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玩耍了。”
朱玉英撇撇嘴,揉了揉自己的小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锦儿再次“噗嗤”一声笑了。
突然,外面传来几个丫头的惊呼,两人一看,原来是小六和小七两个在一起扔雪球,砸中了几个丫头。
夏菊和冬梅跟在两人身后,夏菊哭丧着脸道:“哎呀,七爷,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妃有了身孕,你要是吓到了王妃,老夫人可是要责罚你的。”
“我会注意的,不会伤害你的。”小七气急败坏的对着夏菊说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小六一巴掌拍在了头上,顿时脸色一沉。
朱玉英觉得好笑,朝夏菊喊了一声:“没事,锦儿和秀儿都在,他们不会吓到我的,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玩好了,我也很高兴。”
小六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嫂子,我再给你弄两个,保证让你满意。”说完,他抓起一个雪球,直接扑向了小七。
小七惊恐万分,撒腿就跑。
“甄六德,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绝对不会再给你做任何差事。”
“放肆,信不信我把你打的屁滚尿流。”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来跑去,弄得院子里人声鼎沸。
甄武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眉头紧锁,走过去,将小六和小七一左一右的拎起来,丢在走廊上。
甄武一拍手:“你们两个王八羔子,玩够了没有,不知道冷吗?”
俩人齐刷刷地摇头:“不冷。”
甄武看了一眼两个穿着厚实棉袄的人,脸色微红,眉毛一挑:“你要是不冷,就把棉袄脱了,到院子里来。”
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对甄武挤眉弄眼,转身就走。
甄武嘿一笑,还真是两个小王和八羔子,老四和老五都被冻成了冰雕,连出门都不肯,更别说打雪球了,看来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他们的节俭。
回头又吩咐了夏菊冬梅两人,让他们好好看着小六小七,自己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甄武还没来得及跟朱玉英说话,门外就传来马毅高兴的声音:“老爷,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二姑奶奶怀孕了。”
甄武愣了一下,半会才笑出声来,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弧度,整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天哪,二仙怀孕了。
也不知道甄武是有多担心自己的二姐。
这个时代,没有子嗣的女人可不会像现代那样被宠坏了,别说外面的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就连她们自己都会被嫌弃。
再说了,生不出孩子,也是女人的错。
这不符合常理。
旁边的朱玉英也是哈哈大笑,不停的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她是个女人,对此很是感动,再加上二贤经常跟她倾诉,朱玉英由衷的替二贤高兴,说自己终于熬过去了,能有他就好,能有他就好。
甄武虽然高兴,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妻子,看到朱玉英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安慰道:“你怀孕了,怎么这么激动?”
“我只是为你高兴而已。”朱玉英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哦,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甄武一拍额头,说道:“对了,娘知道了,肯定会去二贤家的,我就不跟你说了,我这就跟娘一起回去,你在家里好好听话。”
朱玉英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行动不便,但转念一想,她又对甄武道:“你告诉二姐,等天气转好了,让她到我们家来一趟,我也很想她,很想她。”
“知道了。”甄武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当甄武来到聚福苑的时候,张玉清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下人给他买些补药,他要去二仙府。
张玉清看到甄武,顿时来了精神:“大哥,你可算来了,你二姐怀孕了,真是太好了,总算是等到了,没白等,我们一定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
甄武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才会跟你一起来。”
说罢,甄武又将张玉清给扶了起来,然后说道:“不要着急,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让人准备一辆车子,等我们准备好了,再来喊你。”
“那你赶紧走吧,你怎么不早说,还在这里跟我说话。”
“好吧,那我先走了。”甄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赶紧的,赶紧的。”
在张玉清的催促下,甄武出去让人准备了一辆马车,准备给二贤送些什么,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甄武就进了屋子,将张玉清叫了过来,让张玉清上了马车,自己一行人骑马前往二贤的家中。
二贤一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不过和甄武等人以前住的地方已经不一样了。
这几年来,张武将附近一户人家的宅子都买了下来,拆了之后,又将宅子和原来的宅子一起重建,张武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
张武在军队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很快就让士兵们帮忙,很快就将所有的东西都弄好了。
如今已经是一座很大的府邸了。
甄武等人来到张家,将张玉清迎入内宅,甄武拍了拍衣衫上的积雪,就与张老爷子坐在客厅,品茗起来。
张父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平时看起来也是闷闷不乐的,可现在,他却是眉开眼笑,看起来很是精神。
估计是等了很久了。
“张武呢?”甄武疑惑的问了一句。他派人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难道不是在家里等我吗?”
甄武说道,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张武若在二贤怀孕的关键时刻,还没下定决心,甄武一定会狠狠教训张武一顿。
张父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笑眯眯的道:“我刚派人去通知你,王府的人来了,他去了一趟,应该快到了,你喝杯茶,我们好好聊聊。”
甄武点了点头,心情也好了不少,他知道张武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张武太过谄媚,太过喜欢二贤,甄武才不会让二贤这么轻易的嫁给张武。
甄武没有理会其他女人的感慨,而是和张父一起喝茶聊天。
张父以前也在部队待过,两人有很多共同话题。
可是等了许久,张武都没有回来,张父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向甄武道:“军队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张武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
“没有啊。”甄武摇头道。
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甄武一定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甄武沉吟了一下,说道:“要说有什么事,那就是都司的统领被换了,现在都是一片混乱,可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
说到这里,甄武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几天过得太舒服了,以至于他突然失去了警惕。
张昺谢贵两个人来到北平,别人或许还能猜到一些,但甄武可以确定,两个人都是冲着燕王来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张昺谢贵两个人还能拿两个人怎么样?
这不是找茬吗?
张父看着甄武一脸凝重的样子,也是有些担心。
甄武微微一笑,安慰道:“放心,一切都好,要不,我派人到王府问一问?”然后甄武又把马毅叫过来,吩咐他到王府里去问问。
马毅应在后,很快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