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他梦见了前世自己的死亡，和死亡之后发生的事情。

先是有人在病床上发现了自己的尸体，医生们涌进来检查，但都已经无力回天。

家人们围在床边哭泣，哭的最狠的那一个，是平时最为严厉的父亲。

随着时间流逝，他看见自己的葬礼。但中间的繁文缛节就随它去吧，那对死人来说没有意义。

他那沉寂的骨与肉已经转送到一具漆黑棺椁中，盖子已经盖上，程慕看见有人抬着他遗弃的身体，这是最后的前行。

然后，掩埋于土地，逐渐被忘记，生者仍在前行，死者只能驻足。

莫名的，程慕感到很想哭。不是因为已经死去，也不是因为被人遗忘，而是因为他只能在此停留。

那忍无可忍的停留。

好在流出眼泪之前，梦就醒了。

恍惚中被摇晃得有些厉害，程慕的双眼只辨认出模糊的色块，但他认出了那人是谁——刘包，自己这一世的亲舅舅。

“在这外面睡着了？我说你啊……唉。”

看来刘包很着急，他甚至出门没有换衣服，身上依旧是那套最舒服的白背心与烂裤衩，活像是哪里跑出来的无业游民。

“没问题……东西都还在，赶紧去精灵中心吧。”程慕有些勉强地站了起来，向前方踏出一步。

那个梦就这样淡去了。

乘上刘包的钢铠鸦，在空中看着太阳逐渐变红，程慕再一次慨叹命运的不可思议。

17岁的一切好像都试图逼迫着，让他在训练家这条路上走下去。其实这也是程慕最开始的期望，却没想到是在完全放弃之后峰回路转，一切都好像踏上了正轨。

“真是幸运啊。”程慕轻声感叹。

他忽然想起来关于之前那篇讲述“超幸运”特性的论文，为了了解里昂，他特地找刘包要来看了看，发现作者对“天恩”和“超幸运”的区分很有趣。

“天恩”，是阿尔宙斯的恩赐，是让你的计划顺利实行的保障，偶尔会给予你意料之外的惊喜；“超幸运”，是自己的努力所换来的幸运，足以让绝境发生惊天的逆转，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或许，程慕也该感谢一下里昂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程慕的感情，腰间那枚豪华球轻轻的晃了晃。

在太阳落山前，刘包与程慕到达了最近的精灵中心。将鬼斯和里昂的精灵球交给吉利蛋，程慕和刘包选择靠在在等候大厅的座椅上休息。

舅甥二人难得有一点私人时光，程慕选择和刘包聊聊近况：“最近，我们都很忙啊……”

“确实啊，除了那个姓吕的……话说回来，那个垃圾冠军呢？”刘包难得主动提起一次梁山青，只不过应该是更在意那根羽毛吧。

“不知道，之前发短信说是试炼开始了，然后电话就都打不通了。”

程慕仔细思考着，又说道：“不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假如冠军出事了，城都的联盟不好和协会交代。”

东炎的协会和其他地区的精灵联盟并不是上下级关系。协会是由东炎的政府直接控制的，而联盟更像是各地方的政府归一化后的产物，所以相比起什么从属，两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两个国家的外交。

话说回来，东炎这边考完试才能获取精灵的特殊政策，也是因为曾经出过很多起青少年拿到精灵后，加入反派组织犯罪的事件，这使得协会迫不得已拔高了登记精灵的条件。

后来因为完善的登记制度，东炎几乎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火箭队银河团那样的反派组织，少数几个有名头的，据说也是暗地里政府安插的特殊机关……

不过政策也不是压得那么紧，像唐草菊，她的玛力露丽之前一直是挂在自己师傅名下，之后16岁再经过复杂的手续挂回来。虽然不怎么和规矩，但协会总体的态度是默许的，不然其他地区与东炎之间的新生代水平会差一大截。

而真正的天才是掩盖不住的，他们通过特殊选拔，提前几年跳级参加考试、拿到精灵都算常规。比如之前唐草菊提到过的那个冰系训练家，大概就是走的这条路子。

但程慕原本不打算当训练家，刘包他们也就没有那么急，没有去为他提前挂名一只精灵什么的。反正现在追上去也不算晚……程慕颇有些自我安慰的想到。

想着想着，吉利蛋就已经推着两个精灵球出来了。里昂除了中毒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闪光鬼斯则是因为大部分是气体的性质，比普通的宝可梦容易恢复伤势。

不然要是换了上次那只伊布看看？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成长成什么样了……

和刘包商量了一下，程慕决定一个人到附近的对战场地走走，正好他想尝试着和鬼斯好好谈谈。

出了门已经是月明星稀了，进了室内对战馆，程慕将两只精灵都放了出来。里昂一下子就粘着他不放，鬼斯倒还是只会在那哭，怎么说呢……各有各的精神吧！都恢复健康了，是好事。

程慕选择直接一点：“鬼斯，告诉我你哭泣的理由吧。”

“鬼……”

借着里昂的翻译，程慕算是明白了这只鬼斯一直悲伤的缘由。

之前方雯生有提到过，鬼斯的形成最基础的条件是死者的怨念，但这只鬼斯基础构成并不是饱含恶毒的怨念，而是一种更加痛苦的情感……那就是悲伤，没能接受死亡之人的悲伤。

它的悲伤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是因为已死的“他们”，人生就此停滞。原本有着无限可能的生命永远地驻足在了某个阶段，无数的遗憾，痛苦与自怨自艾，总合成了这一份感情——悲伤。

之前很多时候，鬼斯没有理会程慕的话语，并不是它刻意的不去听，而是当时那种抑制的悲伤不断冲刷着它的感官，它只能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救。

怎么说呢，鬼斯哭泣的原因是知道了，但是想要完全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悲伤就是构成它的底层逻辑。

程慕前世是体验过类似的感觉的，那是他最后的日子，意识一阵模糊一阵清醒，模糊的时候还好，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连翻身都已经做不到……只有哭泣，只能哭泣。就连怨恨也只能指向自己，这只会让人更加的……沉浸在其中。

“那就……尽量不要沉浸其中吧。”程慕摸摸鼻头，不敢去看鬼斯泪汪汪的眼睛，“虽然我不太清楚这是怎样的感觉，但是自己一个人过分沉浸在其中，总归是不应该的。”

可是事情哪有说得这么简单？鬼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它理解程慕的好意，但实在是做不到……

“等等……你之前被里昂挑衅的时候，是有反应的吧？”程慕忽然想起来之前的事，当时里昂打招呼被忽视，生气的挑衅了一下，鬼斯直接飘的老高……

“鬼、鬼斯！（莫、莫非！）”

“没错！以后假如再沉浸在那种感觉里面，就让里昂来挑衅你！而且可以来一场对战，鬼斯对战的时候也显得精神抖擞一点！”

程慕越说眼睛越亮，说到最后直接就把里昂向鬼斯推了过去，换来里昂惊恐且难以置信的眼神。

“来吧！里昂！以后在精灵球外面就靠你看着鬼斯了！你不是正好想收小弟吗？去、去征服它！相信只要你在对战中能够靠自己完全战胜鬼斯，他也会认可你的，对吧？”

程慕朝着鬼斯眨了眨眼，可惜这只悲伤构成的鬼斯没有同类那么狡诈，而是一脸纯良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而可怜的里昂，此时却在思考着程慕这一番话的可行性，毕竟它是真的很想当大哥，也是真的很想收小弟……

鬼斯就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程慕真好，竟然帮他找到了解决办法……那自己一定要好好尝试一下！甩了甩泪花，大紫球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这换来了程慕的笑容与里昂的肯定。

于是，一人两精灵达成了诡异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