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平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两包大前门,又扫了一眼那张条子,抬头对许多年道:
“上午那人是你父亲吧?真是老顽固,可把我给臭骂了一顿,呵呵。”
后者体验了一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憋屈感,表面上讨好地笑着,心里却冷了起来。
他虽然很怕麻烦,但不意味着他骨头软,腰立不起来。
“行,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谢谢同志,您辛苦了。”
许多年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反正山水有相逢,他就在设计院,算起来他跟水泥厂还算是同一系统里面的单位呢。
一个小小的水泥厂下属销售科科员,也敢如此嚣张跋扈,许多年记住今天这场面了。
但许多年必须承认,人家确实有拿捏他的份儿。
现在刚建国没多久,内地很缺水泥,何况计划经济时代,他许多年想要弄到计划外的水泥,确实需要花点心思。
获得批准之后,许多年赶忙安排板车师傅,帮忙把水泥拉回去。
要是在后世,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啊?
一个电话过去,对方直接送货上门,价格还十分便宜不说,剩下的货款还能欠三個月呢。
板车师傅拉着水泥回四合院,许多年并没有跟着回去。
他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跑回去四合院,再回设计院,时间肯定不够。
反正家里有人帮忙接收这些水泥,不用他操心。
西单这边,一家银行门口,许多年走了进去。
“同志,您好,劳您驾,帮我把这一百块美金换一下,谢谢。”
柜员惊了一下,接过了他手里的那张一百块钱美金。
左右上下翻看了几遍,然后柜员让许多年等一下,请来了一位领导帮忙查验。
现在验证钞票的技术太粗糙了,全凭个人经验,美金这东西在银行并不算罕见,但也不是每个柜员每天都能接触到的。
过了一会儿,领导确认了美金的真伪,让柜员赶紧换钱。
“同志你好,你这张一百美金现钞,目前可以兑换两百三十元,请问是否确认兑换?”
许多年闻言,心说,倒是蛮简单的,居然没询问这钞票的来历?
如果他直接拿出一千块美金来兑换,那不用问,肯定已经被请去小黑屋盘问一番了。
可只有一百块钱,那就没什么关系了。
现在才建国没多久,很多民众手里持有大量的黄金白银、珠宝和美金等,毕竟美金跟黄金挂钩,二者的价格是等同的。
从一九四四年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开始,黄金的价格就跟美元挂钩了。
直到七十年代,这个关系才瓦解了。
“确认,麻烦您了。”
柜员闻言,也是一阵羡慕,两百三十块钱啊,已经是很多人半年的工资了。
“请你出示一下工作证或者户口本。”
工作证就跟后世的身份证一样,是一个身份证明。
翻看许多年的工作证,柜员惊了一下:
“您在设计院上班?”
设计院这个单位,在京城根本没什么存在感,要不然一路被赶到城外去了。
因为这里是京城,大佬太多了。
但柜员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她堂哥就在设计院里面上班。
另外,许多年的工作证上写了个组长职务,这个领导干部啊。
“昂,这就是我的工作证,上面有我名字。”
许多年就是如此理直气壮,上面都没有他照片,其实挺难证明这工作证就是他的。
可这个年代,大家都会保管好自己的工作证,几乎很少遗失,然后被冒充的。
毕竟一旦发现,这罪责可太大了。
“那你也太厉害了吧,我看你上面写着你才二十一岁,就当领导了,设计院可是……”
柜员惊叹不已,叽叽喳喳地说了不少,许多年维持的不失礼貌的尴尬微笑,心里活动却是大战了几千年一般。
这嘴碎的柜员,真特么烦人!
拿回工作证,许多年看对方数了三遍那一沓大黑拾,接过之后直接揣兜里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银行。
身后的柜员,还喋喋不休,让他再数一遍,离开柜台之后,钱数不对概不理会。
但许多年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罢了。
二十三张大黑拾而已,还要数第四遍吗?
现在是第二版人民币,最大面额就是十元钱的黑色工农像纸币,两百三十元钱,可不就是二十三张大黑拾嘛。
拿了钱,回到设计院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先回计春耕办公室点卯,结果他去开会了,许多年只好回第五设计室。
“组长,你又外出值勤了?怎么还回来呀?”
门口的鲁兆林,这次警醒了,做好了门卫工作。
陈小娴挑眉地笑着问询,许多年翻了个白眼:“多嘴,下次有外勤的活,我就让你去跑。”
“啊,不要啊!”陈小娴顿时悲剧了,连忙讨好许多年,不敢再造反。
“赶紧干活去,画了多少张了?一天天就知道混日子……”
训斥完对方,许多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翻看书,却看不进去。
他的谨慎还是很有必要的,没有作死地一次性拿出十张百元美金去兑换。
但那个叽叽喳喳的柜员,却也提醒了他,下次不能再去那家银行兑换了。
要么间隔几年,要么换其他城市。
总之一个字,苟住,能赢!
反思了一下今天,康道同他们应该没有发现他拿了一把手枪、两个满弹夹、五枚金叶子和十张百元美金的事儿。
只是他今天兑换的这两百三十元钱,花钱的时候,得注意了。
好在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慢慢来花,润物细无声嘛。
结束反思,他这才美滋滋地继续看书。
平静下来,时间悄然无声地流逝。
这本杂书也看了几天的,还有最后十多页,今天是看不完了,明天继续。
下班收拾好桌面,起身回家。
看着他第一个离开办公室,陈小娴撇撇嘴,不愧是许组长,准点下班!
似乎多耽搁一秒钟,都是对下班的亵渎。
设计院,计春耕办公室。
时间往回倒半小时,康道同再次来到这里,亲自向计春耕打听运动会的事儿。
“计叔,我听说设计院跟规划局一起运动会,奖品有自行车票和手表票,对吧?”
“昂,昨天刚开完会,领导传达下来的会议指示,确实有说这两个奖励,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来跟您打听一下,小许参加运动会是不是为了自行车票啊?”
康道同想再次确认一遍这件事,他知道许多年在下个月九号就结婚了,那么后者想要一张自行车票,到时候骑着自行车去接亲,也是风光啊。
只要找到许多年的需求点了,那么他就可以有针对性地进行满足对方了。
计春耕翻了个白眼,“你这个问题都是多余问的,这不是秃子顶上的疤,明摆着的事儿么?”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给他送自行车票去。”
说罢,他就跑了,却被计春耕拉着了。
愣是临近下班,康道同这才得以被放行。
结果,来到第五设计室的时候,许多年已经溜了。
“你们许组长呢?”
陈小娴她们楞了一下,鲁兆林说下班回家了吧。
然后康道同就说了句谢谢,赶忙追了出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陈小娴等人,茫然不已:许组长还真是大忙人啊。
刚入职没多久,就这么多人找了,有能力的人,果然是吃香。
设计院门口,许多年刚准备起跑,身后的康道同就喊住了他。
此时是下班的时候,门口人多,熙熙攘攘,但许多年听力很好,加上康道同声音很大。
回头一看,许多年心中无语,却也只能待在原地等着对方。
他虽然不愿意去其他单位上班,但也没必要往死里得罪一个领导。
“小许,先别急着走,拿着,你今天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这是上面对你的嘉奖......”
康道同也不问许多年接不接受,直接把奖状和自行车塞后者怀里。
许多年下意识地接过来一看,心中更加无语了。
早上的时候,从齐建勇他们的对话就可以知道,被他反杀的那个女人叫狐狸,是一个非常牛逼敌对人物。
谁拿下她,功劳甚大。
但许多年有自知之明,何况他也知道,造核弹都只能拿十块钱的奖励,他只是恰巧搞死了一个敌人而已,居然可以拿到一张自行车票的奖励?
别开玩笑了,现在可是一九五八年,内地最缺钢铁的一年。
要不然,鸽子市也不会开出五十元一张自行车票的高价,却依旧有价无市的局面了。
于是,他便把自行车推给对方,收起奖状。
“谢谢领导,我有这个就可以了,自行车票,我受之有愧。我还要赶着回家干活,领导我先走了。”
说罢,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直接跑开了。
康道同万分无语,自己这张自行车票,还送不出去了?
以嘉奖的名义,都送不出去,其他名义,就更加困难了。
这许多年,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身后,计春耕笑眯眯地出现了,“怎么样?没送出去吧?我都拼命拉住你了,你还是要来这儿丢人,我都替你父亲感到羞愧.....啧啧!”
此话顿时让康道同尴尬不已,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他一个专门打击犯罪的有关部门领导,居然连一个许多年都搞不掂,而且还舔着脸邀请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偏偏他还乐此不疲,确实是把康家的脸面都给丢完了。
不提康道同如何尴尬,许多年跑步回到四合院,前院就聚了不少邻居。
“看什么呢?”
许多年挤开人群,来到厨房门口,没等他进门,易大妈就拉住他问道:
“多年,你们家又挖水井啊?屋里头挖井,不吉利吧?”
放到过去,干点什么事儿,都要讨个好意头。
但是现在,都不会再说什么封建迷信那一套了,只说吉利与否或者好不好之类的话。
可翻译过来,就是封建迷信的思想在作祟。
“一大妈,屋里头挖水井,你们也要管啊?”许多年好笑地问道,眼底却有冷意。
这些邻居还真是家住海边,管得贼特么宽。
易大妈顿时讪讪笑了笑,表示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问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家是在挖水井啊,很吉利的一件事啊,对我家有帮助嘛,怎么到您嘴里这么一说,这事儿它就成了吉利与否的事了呢?”
顿了顿,许多年接着又反问道:
“一大妈,是不是等下您还要问,屋里头挖水井不吉利,最好不要挖?”
“没有没有没有......”易大妈顿时罢手否认,脸色尴尬无比。
她都忘记了,许多年可是牙尖嘴利的人呢,跟他聊天,确实要注意一下。
其他邻居纷纷后退,不敢跟许多年对视。
“没有就最好,我家想要做什么事情,那都我家的事,犯不着跟你们商量。”
许多年那淡漠的眼神扫了一圈众人,冷笑道:
“昨天晚上,三位大爷不是商量着建水塔吗?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要是我家也这么商量的话,那肯定办不成事了.....”
“行了,诸位邻居,没什么事儿都散了吧,都在莪家门口堵着干嘛呢?”
众人无语,扭头散去。
但依然有三三两两聚在阎家门口、穿堂屋等其他地方,杵着不走。
见此,许多年也懒得搭理这些邻居们。
与邻为善是没毛病的,但人家都来他家看笑话来了,他还要笑脸相迎不成?那不是犯贱嘛!
屋里头,老许带着许舞梅和三小只在干活,周红梅带着许多年大嫂和二嫂在中院那边,秦淮茹则是在做饭。
“三叔你回来了,太好了,快来帮我,好沉呀。”
刚进去里面,正拉着装了土的畚箕的许晓倩,看到她三叔,顿时喜笑颜开地撒娇道。
“行了,你们去一边歇着吧,让我来。”
许多年好笑不已,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冲秦淮茹点点头,然后看向洞口:
“爹,换我来挖吧,您先上来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