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他将门一关,提起酒壶,朝嘴里便灌下,直将酒壶倒干。
他随即丢在一旁,倒在床上,本想大睡一觉,忘却这一切,可是头脑却愈加清醒,以前的事情不断涌向心头。
耶律神通回想这么多年来,辽主对他宠爱有加,甚至太子竟有所不及,八岁便封候,十六岁封河间王,留他在燕京,掌管京城防卫,朝堂事务,也多有参赞,也时常领兵四处征讨。
辽主为了常常见到他,一直没有让他回到自己的封地去,这是其他皇子所不能比拟的,每有赏赐,则与太子同列,他自己也愈发的嚣张跋扈,锋芒毕露,甚至凌践法纪,辽主却均加宽恕。
他做事一向张扬,效仿孟尝君招揽食客,引来诸多忌惮的目光,耶律辉也予以宽容默许。
这样的人,怎会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啊,不,怎么会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耶律辉有六个儿子,这朝野皆知,自己又怎么会例外,成为多余的那一个,这断断不能够!
母妃一定是醉了,才出此不实之言,父皇久不去看她,她心怀怨望,也是有的。
可是自己一向至孝,母妃在宫中孤苦,也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她何苦来害自己?如此重大的事情,又岂会胡言乱语?
难道真的是这样么?我真的是前朝皇帝耶律宝俊的遗腹子?
耶律神通霍地起身,剔亮灯烛,坐在铜镜前细细观看。
面庞,轮廓,越看越像梦中之人......
他不愿意相信,郑妃的话却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那个梦境也愈加清晰,令他不能不想,这是天意使然,否认或许也是徒劳的。
倘若自己真的认贼作父,一辈子甘为其驱使,替他东征西讨,那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么!!
这,绝对不可以!
不对,自己若不是辽主之子,辽主何以能够如此容忍,甚至恩待逾于他人,又何以对待自己比其他皇子好?
这说不通!
想到其他兄弟,耶律神通又是一震,他们都是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兄弟五六个,却没有一个愿意与自己结交的,也没有一个支持他的。
尤其是耶律婉儿,处处与他作对,表情中时常透露着某种轻蔑与不屑,还有冷嘲热讽。
他心里一寒,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委顿下去,再回想兄弟看自己的眼神,更令他浑身发麻,似乎一个个都在嘲笑自己。
如此反复纠结,胡思乱想,让他的心神有些失控。
耶律神通愈想愈乱,忽地勃然大怒,跳了起来,去架子上绰出长枪,奔至庭院,喝道:
“你们敢笑我,我在你们身上扎几个窟窿,看你还笑不笑!”
于是他举枪便刺,那笑声似乎更大了,耶律神通愈怒,如发疯一般乱捅乱刺。
这惊动了王府卫士,皆点了火把,以为王府闹了刺客,众人见耶律神通表情恐怖,均执了兵器,远远站着,洞仙侍郎急叫道: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王府有刺客么?”
耶律神通听到他说话,霍地一枪刺来,洞仙侍郎猝不及防,急将身子一矮,那枪顺着他肩头刺去,穿透衣衫,洞仙侍郎慌了神,冷汗直冒。
耶律神通抽枪又刺,洞仙侍郎双腿发软,竟不知要闪避,眼看枪到,忽地旁边闪过一人,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当的一声,那枪正刺在弯刀之上,震耳欲聋。
却是阿里奇赶到,见情势紧急,便出手接了这一枪,耶律神通天生神力,阿里奇几乎拿不住刀,手已然麻了,那刀掉在了地上。
刚刚一声巨响让耶律神通清醒过来,他满脸是汗,拄着枪呼呼喘气。
阿里奇,洞仙侍郎一齐赶上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耶律神通看了周遭情形,似乎恢复了过来:“没事,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没事了,大家都退下吧!刚才有没有伤到你们?”
洞仙侍郎咽了口口水道:“王爷手下留情,小可安好。”
诸人见他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胜骇异,却又知他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均不敢靠近他。
平常也只有阿里奇,洞仙侍郎这两个亲信能体察其心,他又对洞仙侍郎的智谋甚为敬佩,因此不大对此二人发怒。
卫士闻命退出,二人甚为担忧,耶律神通道:“既如此,你们也下去吧,本王好的很。”
二人见他状态有异,也不敢勉强,只得退出。
既出,阿里奇请洞仙侍郎到自己房内,悄声问:“先生,河间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个梦么?河间王平常虽有些脾气,却未如今天这般的,这真是咄咄怪事!”
“哎,可能与那个梦有关吧,梦中之人,恐与河间王有关联,欲不利之,这几日,咱们都要小心点。”
洞仙侍郎叹气,刚刚阿里奇救了他一命,他心存感激。
“先生说的是,可这也不是个办法,你说,是不是太子在暗中搞鬼,用了什么厌胜之术?”
阿里奇担忧道。
洞仙侍郎瞧了瞧他,若有所思:“阿里将军,你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具体的原因,还需要再观察,如真是有人用邪术,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有先生这句话,小将就放心了。”
洞仙侍郎昔年也曾学过一些祝祷之法,如果有必要,他打算在王府做场法事,至于有没有效果,那就不知道了。
当然,河间王喜怒难测,这可不能贸然而行。
......
次日,日上三竿,耶律神通毫无动静,也不出来视事,众皆不敢问。
阿里奇忽接宫内指令,让耶律神通入宫面圣,他急来屋外敲门,并无应答。
他心下不安,大着胆子推门而入,见耶律神通坐在桌子旁,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满脸脏兮兮的,双眼发直,盯着镜子看,似乎未瞧见他进来。
阿里奇心里咯噔一下,行礼道:“殿下,您觉得怎么样了,可好点了么?难道一夜未睡?”
耶律神通并不回答,淡淡问道:“有什么事么?”
“宫里派人来传殿下,想是皇帝召见。”
耶律神通身子一颤:“哦,皇帝召我?”
“宫里的太监现在就在府外。”
“皇帝召我,会是什么事情呢?”
耶律神通的视线终于从镜子上移开,摸着下巴,忧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