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什么！”

姑苏城县衙中，一道惊诧的声音直冲云霄，黄县令正坐在太师椅之上，眉宇之间布满了无边的愁容。

这黄县令乃是姑苏城中最大的官，近乎掌管着城中的一切事务。

此刻，在他左右两侧的太师椅之上，同样坐着两个大人物。

左边身穿青色华服，满脸威严的中年人乃是这姑苏城两大家族之一的赵家家主赵盟，这赵盟身形瘦高，骨节突出，一看就是深谙武道之人。

而在他对面坐着，正在悠哉饮茶的绿豆眼胖子，则是另一大家族的族长钱大海。

姑苏城里生活的百姓都知道，在这城中有两家人是万万惹不起的，自然是赵家和钱家，毫不夸张的说，这两家人在姑苏城中就是天，就连官府，也在他们之下。

赵盟瞥了一眼钱大海，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悦之色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喝茶，如今朝廷派发赈灾粮的事情全都被那些贱民知晓了，我们都捞不到好处！”

钱大海缓缓放下茶杯，眯着眼，似乎丝毫没有将赵盟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不紧不慢地自顾自说道：

“知道了又如何，赈灾粮在我们的手里，难道那群贱民还能来抢不成？”

说完，钱大海顿了顿，又抬头看向赵盟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继续补充道：“再说了，你赵家养了那么多身强力壮的家丁，难道连这点小事也怕？”

赵盟闻言，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一对犀利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钱大海，握了握拳冷哼道：

“一群贱民罢了，我赵家自然是不惧，可是这赈灾粮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夫不信你钱大海会没有一点想法！”

赵钱两家本来敌对多年，两家人互看不顺眼，处处相互打压，都想一家独大，此刻钱大海本来还想在口舌之上压一压赵盟，但是听到赵盟这么说，钱大海心中还是不由得做着衡量。

他钱家虽然积累的财富在这姑苏城中无人能及，但是在这样的灾乱之年，粮食带来的收益实在是无法估量的了，没有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钱大海也不例外。

一时间，正堂中的三人都在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黄县令目光扫过两人，轻叹一口气道：

“赈灾粮之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姑苏城，当务之急是如何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怕是个大麻烦！”

其实早在前日，朝廷发放的赈灾粮已经到了姑苏城，但经过三方商议，他们决定隐瞒这件事，准备独吞这一批赈灾粮。

当然，他们这么做也是有恃无恐的，姑苏城往东直达东海，往西则需要翻越十万丘陵才能到达青州城，基本处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地带，再加上雪灾严重，也不怕城中之人四处流动而走路风声，因此即使私吞了这批赈灾粮，也不怕别人知道。

至于城中百姓的死活？似乎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们并不在意。

这一切本来计划的天衣无缝，两千石赈灾粮唾手可得，但是现在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告诉这些贱民没有所谓的赈灾粮，要是他们胆敢闹事的话，便用武力镇压！”

赵盟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表情说道，两人旋即将目光投向了黄县令。

黄县令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喃喃道：

“你们还是不了解这些百姓，如今城中很多人早已断粮，处在饥寒交迫之中，赈灾粮之事此时传扬开来，他们见不到粮定然不会轻易罢休的。”

赵盟闻言，扭头看向黄县令道：“那依黄县令之见该如何？”

“要不……要不还是将赈灾粮发给城中百姓吧，如今确实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城中恐怕要死更多人。”

黄县令试探性说道，语气有些唯唯诺诺。

“哼！”

回应他的是赵盟的冷哼，他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怒气冲冲道：

“黄县令！别忘了当初这件事是我们一同的决定，如今你要反悔，怕没有这么容易吧！”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一旁的黄大海当起了和事佬，乐呵呵道：

“行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和气生财嘛，其实黄县令说的也不无道理，依我看赈灾粮确实要给，但是也没必要全给嘛！”

“此话何意？”

赵盟和黄县令都同时看向了钱大海，钱大海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如今城中之人只知有赈灾粮，但具体是多少他们并不知晓，所以给他们多少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嘛。”

闻言，赵盟也是欣然问道：

“那到底是给多少？”

钱大海竖起手指，笑意盈盈：“五百石。”

听到这个数字，黄县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

泸沽湖上，大雪纷飞，如残鳞败甲，蔚为壮观。

沈默披着蓑衣熟练地将渔网中的鱼装在了鱼篓之中，今早的收获还是不错的，虽然耗费了两个时辰，但是却收获了六条鱼，近乎两百文的收益足以在黄寡妇的酒楼中喝竹叶青喝个够。

回到菜市口鱼铺之中，沈默感觉有些饿，在房间中寻了半天才在桌下翻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薯，这红薯已经被冻得十分坚硬，像板砖一样，都能砸死人。

他熟练地生起火，用铁钳夹着红薯上下翻烤，很快红薯那独特的香味就弥漫开来。

沈默深深嗅了一口，这熟悉的人间烟火气实在是耐人寻味。

这红薯虽然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但是在这样寒冷的雪天里，坐在火堆旁，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当真是让人感觉到真切的幸福。

吃完烤红薯，沈默便躺在椅子上翻起了话本小说，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沈默睡了好久，都没人来叫醒他，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看着屋外在狂风中翻飞的鱼铺招牌，门口之前清扫过的台阶上也再次堆起了积雪。

“看来今日生意不佳呀。”

沈默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这都快到下午吃饭的时间点了，还没有人来买鱼，按照往常此时至少应该卖出去一条了。

不过他也不着急，反正每日至少聚仙楼的两条鱼是少不了的，只要耐心等着就行。

“咕咕”

中午一个烤红薯并没有吃饱，沈默的肚子此时又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一时间他倒是有些想念玉娘的豆腐了。

也不知道今日的酒馆是否热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