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张小北基本恢复了健康,战地医院的医疗资源很紧张,张小北不愿意再把紧缺的资源浪费在他身上。在张小北的强烈要求下,主治医生终于点头同意了张小北的出院请求。
临出院之际,张小北和刘小燕道别,这一个多月来刘小燕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张小北,比其他护士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和耐心,张小北非常感激她。虽然前面有阿丽有意撮合两人,但现在战乱刚刚结束,阿丽一家又没有任何消息,张小北心思重重,战地医院的伤兵人满为患,刘小燕也忙得脚不沾地,疲惫不堪,所以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谈及感情问题。不过,缘分这事谁知道呢,后面会有什么发展,只能看两人的缘分吧。
办完了出院手续,张小北背着个简单的背包,带着睨公子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满目苍夷的星邦市区街道,张小北觉得恍如隔世。对张小北来讲,他这是死里逃生,重活一世,对于迦南星邦来说,西北部几个市区数百年的建设仅仅用了三四天时间就毁于一场战火,要想重新恢复以前的繁荣,谈何容易?得多少个三四天时间?战争啊,没有经历过的永远不知道它的可怕。
张小北的摩托车在爱丽丝的指挥下为了救张小北,带着敌人的无人机早已不知所踪了,张小北呼唤了几次毫无音讯,好在路上还有讨生活的计程车在拉活,张小北招手拦下一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庞博一家子,他给司机说了地址,司机就躲避着大小不一的弹坑七绕八绕地把张小北送到了庞博家的小区。
张小北下车一看,心就凉了半截,庞博家小区损毁是非常严重的,整个小区已经看不出来原貌了,尤其是庞博一家附近的那几栋楼已经没了踪影,原本很高档的一个小区现在变成了一堆堆丑陋不堪的建筑垃圾。张小北忐忑不安地走进垃圾堆似的小区,小区里人很少,好不容易他才遇到一位六七十岁老太太,他连忙上前问道:“你好,请问您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吗?”
老太太见有人问她话,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问路者,神情漠然:“我是这小区的人,你有什么事吗?”
张小北道:“我想打听一下我的一个朋友,他家也在这个小区,他叫庞博,他的妻子叫阿丽,您认识他们吗?”
老太太想了一会,道:“你说的是做医疗行业的庞博士一家吧,认识认识,他们两口人很好的。”
张小北赶紧点头,满怀希翼地问道:“是,是,就是庞博士,这几天你见到过他们吗?”
老太太摇摇头,道:“没见过,估计都死了,这个小区没幸存几户人,前一阵子搜救队来的时候,这路上全都放的是尸体,大车进来拉了一上午都没拉完,太惨了。我家也剩我一个糟老太婆了,其他人都死了,老天哪,你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留下我一个可怎么活呀。”
老太婆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张小北一看触动了老太太的痛处,听她意思她一家也死得只剩她一个人了,这真是人间悲剧,他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老人,可对老人来讲,现在任何安慰都是空洞且徒劳无力的,谁也不能让她的家人再次活过来。
过了好一会老人才止住了哭声,她取出手帕擦了擦泪水,哽咽道:“让你见笑了,我没控制住情绪,你要找人的话,到警察局或者是居委会去找找,活着的人和搜救队搜出来的尸体在他们那里都有登记备案的,你找找看庞博士他们在不在名单上。”说完她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张小北看着老太太的背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看老太太的打扮和举止,应该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本来她的退休生活应该很不错的,安乐平静,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她在家人的陪伴下本可以安享晚年的,可现在呢,她的生活瞬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失去了至亲的人,生活变得颠沛流离,这对她的打击得有多大?她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迦南星邦还得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张小北想到这里,也有些黯然神伤。他心里对发动这场侵略战争的缅布人充满了仇恨,他紧紧攥住自己的双手,因为太用力,他的指关节都变白了。
张小北又来到警察局和居委会去寻找庞博一家的下落,张小北把他们提供的名册都快要翻烂了,可就是丝毫找不到他们的下落,他的心情一次次升起希望,又一次次跌入谷底。
张小北在居委会询问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他,这个小区是个高档小区,居民非富即贵,战事结束后星邦其他地区派来了大量搜救人员支援这里,这个小区是第一批被搜救的,也是搜救比较彻底的,里面的居民是生是死基本都有了结论,如果在幸存和死亡名单上都找不到他们三人,他们大概率出事时不在自己家里。
缅布人袭击迦南的时候正是个星期天,如果他们不在家的话,那会去哪儿呢?张小北又乘车到附近的商场、游乐场以及两人的公司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可几天下来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这一家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张小北没办法只得到警察局去把他们一家三口报上了失踪人员名单,这样警察局还会派遣警力搜寻他们的下落。
张小北站在警察局门口愁眉不展,他多么希望这时突然接到庞博或者阿丽的电话,给他说他们很平安。他多么希望街对面突然跑来一男孩,朝着他要抱抱,稚声稚气地问候他:“小北叔叔,小北叔叔。”
从警察局出来,张小北回了趟洛文路,士兵公寓也没能幸存,他的家也被这场战火摧毁掉了,他的家里倒是没什么值钱的家当,只是可惜了那条养了两年多的大金鱼了。
......
张小北到迦南大教堂拜访诺曼,他这才知道迦南大教堂和神学院在这次战争袭击中奇迹般的安然无恙。
张小北站在神学院门口看着街道对面的建筑被摧毁地面目全非,而一街之隔的大世玛大教堂和神学院竟然毫发无损,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难道真是主神大世玛庇护着大教堂和神学院?
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牧师出来迎接,和上次的小牧师不是一个人,年轻牧师轻言慢语地告诉他诺曼大主教带着神职人员去帮助战争中遭难的信众去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主教大人请张小北到他的居所稍作等候。
张小北跟着年轻牧师走进神学院,神学院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张小北发现里面基本上空无一人,神学院的学生都不在学校里,年轻牧师看出张小北的疑惑,他告诉张小北神学院暂时停课了,所有学生都被派出去帮助有需要的信众了。张小北想想也对,现在正是大世玛教扩大信众的好机会,一般当人类经受大的灾难却无能为力之时,神祇就会变成普罗大众的最大心理支撑和心灵寄托。
张小北在诺曼居所等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诺曼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张小北听到了动静,起身出来站在居所门口迎接诺曼,诺曼远远看见张小北,就朝着他伸开了双臂,亲切地问候:“小北,能看见你简直是太好了。”
两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张小北道:“主教大人,距离咱们上次见面仅一个多月,我觉得真是恍如隔世啊,我差点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见不着您了。”
诺曼笑道:“不会的,吉人自有天象,咱们这不就又见面了?”
两人进了住所,诺曼简单清洗后就和张小北相对而坐,诺曼神色稍显委顿,但整个人的状态很好,可能是一直在外面奔波的原因,面貌更加粗糙黢黑了,脸上的皱纹如刀砍斧斫一般更加深了。
诺曼开口道:“小北,我是没想到外面竟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你这也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想想真是感慨啊。”
张小北道:“是啊,主教大人,我在医院醒来后得知你一切安好的消息我非常高兴。您这么忙,还到医院来探视,这份情谊让我非常感动,这不,今天特意过来拜访您了。”
诺曼笑道:“好,好,那我也承你这个情。我们俩之间就不要客气了,都是老朋友了。”
年轻牧师过来给两人倒了茶水后就闭门出去了。
张小北奇怪地问道:“主教大人,上次那个小牧师呢?”
诺曼道:“你说的是小詹尼吧,他被我派到西教区去任教区主教了,年轻人要多接触实际工作,一直跟着我没什么出息。”
张小北道:“那真得恭喜他,这么年轻就是一区主教了。”
诺曼点点头,道:“西区战后重建任务很重,西区的信众数量也很大,小詹尼年轻有干劲,给他压点担子有利于他的成长。你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张小北道:“恢复得很好,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了,现在想想,上次到您这里您给我的卜筮很准。”
诺曼笑了起来,道:“我记得我说过,你姑妄听之,这占卜术本就是一种玄学,分析的是你的命理和短时期你的运气,只是一种预测而已。”
张小北道:“但结果出奇的准,这让我不得不相信占卜术的神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会提前得到启示,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几天我的思维都有些凌乱了。”
诺曼道:“宇宙之大,有很多事情是难以解释清楚的。你能提前得到神的启示,说明你自有你的际遇。按我们大世玛教的解释,你是被大世玛神看中的人。上次你到这里来,我请示过教皇谕旨,可惜教皇出世时战争已经爆发了,而我的力量不足以让星邦政府和军队重视神的启示,让联邦提前做好应对准备,导致星邦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真是太可惜了,这些天我的内心一直难以平静,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助遭受磨难的信众。”
两人又聊了很多,诺曼告诉张小北上次两人见面后他要求星邦政府检修开放避难场所和设施,这个要求得到了满足,他让各教区派发通知,组织信众进行避难演练,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挽救了很多信众家庭的性命。战争发生后,诺曼又不顾个人安危带着教区神职人员第一时间深入教区救危扶困,帮助有需要的家庭,现在迦南星邦的信众对诺曼大主教的工作交口称赞,迦南星邦的工作也得到了教皇的认可和称赞。
诺曼温和地望着张小北:“小北,教廷的通知可能很快就到了,我就要离开迦南星邦到首都星大东区去任职红衣大主教,这一去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迦南星,也不知道我们何时再能相见。但你一定要经常和我联系,我会想念你的。”
张小北陡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愕然,前面就听说过诺曼要调离迦南星邦的消息,没想到会这么快,诺曼是他很尊敬的长辈,也是他的忘年交的朋友,诺曼这一走,加上庞博一家的失踪,他在迦南星邦就失去了两位最知心的朋友。张小北心里有些不舍,但他还是很高兴诺曼能到首都星工作,很明显他这次是高升了,他听说大东区可是教廷的所在地,是教皇居住的教区,能在大东区任职红衣大主教职务,说明诺曼得到了教皇和教廷的充分信任,诺曼现在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前途不可限量。
张小北道:“主教大人,那我得恭喜您了。”
诺曼却并没有该有的喜悦,道:“不管到那里工作,都是为广大信众服务,宣传发扬我大世玛教的教义,帮助我教信众得到主神的护佑,获得平安喜乐。”
张小北听着诺曼稍显正式的回答有些讶异,他发现诺曼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