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中,只剩下内阁重臣。
朱由校让众人起身落座,又让内侍给众人上茶,正殿内烟熏火燎,偏殿即便关严门,也溜进来不少,喝点茶,润润喉。
“方先生,现在两京一十三省,缺官多少?”
朱由校必须要知道大明的根底,知根知底之后,才能开方救人。
方从哲看了一眼吏部尚书周嘉谟,让他这个天官跟天子呈报。
周嘉谟站起身,对着天子先是一拜,才开口说道:“回禀陛下。”
“两京一十三省,不说缺多少,光是现存,就够触目惊心的,只有十之二三的官位上有人,大明万里江山,只有这些人替陛下牧民。”
“具体数目,臣会进呈到司礼监!”。
只有十之二三,连一半都不到!
朱由校知道情况严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先帝真是坑完儿子,坑孙子啊!
他黑着脸,沉默不语,扭头看向方从哲,看看他有没有想说。
方从哲也是有苦说不出,先帝深居简出,所有奏折全都留中,他都记不清自己上了多少补官的奏折,甚至还发生了内阁大学士挂印逃跑的丑闻。
大行皇帝倒是想补充官吏,可大行皇帝命短,根本来不及。
“陛下,臣认为可以先将南京六部的官员调往京中,补充六部之缺。”
“至于一十三省的空缺,可宣因小错开革的官吏回京待补。”
方从哲执掌内阁十几年,资深裱糊匠,自然有一手补救之法。
但不得不说,这官场老油子,给出的建议,算是目前的最优解。
科举出来的士子,大部分都是死读书的,一点为官经验都没有,需要最少一年观政,才能搞清楚衙门运转,远水解不了近渴。
“王安拟旨,年过三十五的举人,到吏部选职。”
“方先生的办法可行,由吏部择选名单,选出因朝政动荡开革的官吏。”
“名单上呈司礼监,朕会择情处理。”
朱由校让内阁,吏部列出名单,自己择优选取。
“陛下圣明。”
方从哲等人起身,下拜领命。
吏部刚告一段落,户部就有大事上奏,户部尚书汪应蛟,奏请加响银。
加田赋?
朱由校想都没想,立刻在心里画了个大叉,如果说辽东战事是放血槽,那从今年开始的农民造反,绝对是大脑血栓堵死。
放血还有救,但大脑血管全都坏死,那就可以下病危通知单了。
汪应蛟见天子沉默不语,心里叹了口气,开始罗列户部的家底:“陛下,京中银库加上太仓银库,只有存银两百三十五万两。”
“今年年景不好,有四省之地,干旱水涝,不说是颗粒无收,也是秋赋减半。”
“辽响只送去一百万两,尚缺二十万两。”
“大行皇帝寿宫,国丧,各处都需要银子,户部这点银子,根本堵不上窟窿。”
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行皇帝的葬礼不能停,这是关乎脸面,关乎孝道。
受灾的四省,即便能收上秋赋,都不够本地赈灾的。
辽响也不能停,冬季马上就到了,奴酋又会开始新的进攻,新君刚当朝,前线战事就受挫,朝廷的颜面也丢干净了。
“现在田赋是多少?”
朱由校看向方从哲,他是首辅大学士,问起了田赋。
“回禀陛下,之前先帝为荡平奴酋,加了三次田赋,现在每亩田是三钱银子。”
方从哲对于田赋烂熟于心,没用汪应蛟禀报,直接脱口而出。
三钱银子!
朱由校愣了一下,愣的缘故不是因为田税过重,而是钱对不上。
洪武二十六年,大明有地八亿五千万亩。
万历六年,大明有七亿亩,而完成清丈之后,有田七亿五千万亩。
这并非是张居正没有魄力进行到底,而是前朝统计黄册是有多报,谎报的原因。
加完三响后,每亩地三钱银子,就算收上来一半,也上千万两,拿银子都够砸死奴酋了。
这上下其手,到底贪了多少银子。
都是朕的银子!
朱由校看着汪应蛟,半天都没吭声,方从哲见到天子脸色不对,就急忙起身,让户部先自己想办法。
朝局艰难啊!
又议了几件政务,内阁见终于有人做主,就一股脑地把这两个月难以处理之事,全部上奏。
不关乎朝局民生的,朱由校就让内阁自行处理,把处理结果上呈司礼监就好。
关乎朝局走向的,他没敢下决断,先搁置,等想明白了再说。
朝政全部议完,太阳也都快下山了。
“方先生,刘学士先留一下,其他阁员,各自回衙门理事,国事艰难,诸位爱卿,不可懈怠。”
“王安,命御膳房准备饭菜,送到内阁。”
“司礼监拟旨,除先帝,大行皇帝国丧,寿宫之外,宫内全部修缮全都停止,五年之内,宫中不许兴建宫殿。”
“朕也要表率天下,每日之餐,菜不许超过四道,汤只需有一例。”
“如有人违朕之意,定斩不饶。”
“传旨天下,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奋发图强之心。”
要当明君,必须要会表演,汉文帝就是朱由校学习的目标,他站起身,对着王安下旨。
方从哲带领内阁群臣下跪,高呼万岁圣明。
偏殿烟熏火燎的,熏的朱由校直咳嗽,按照礼制,给大行皇帝上完香,烧了几张黄纸,吩咐王安派人照顾好自己的兄弟姐妹,便带着方从哲等人回了春城园。
回到正大光明殿之后,朱由校先让方从哲,刘一燝去御书房,自己则去洗了个澡,先清理干净身上的烟味。
魏朝用力地给朱由校搓着背,不停地问皇爷是否下手太重了。
朱由校泡在热水桶内,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思考如何找钱,把眼前的难关过去。
“去慎刑司,把李进忠带到春城园,朕要见他。”
遇事不决,上九千岁,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朱由校命魏朝把人带回来。
九千岁因为站错队,直接让魏朝抓进了慎刑司,但因为王安保他,为他求情,才没丢了小命。
魏朝拿毛巾的手,闻言停下,停了两秒之后,又开始继续搓背。
“魏伴,你御马监的差事,料理好了嘛?”
朱由校当做没察觉到,问起了御马监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