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离开没多久的方从哲,又一次出现在御书房,从相熟的王安嘴里知道了大致情况,跪下来沉吟片刻,便斩钉截铁的说道:“圣上。”
“官应震家眷一直往通政司上书,说官应震得了失心疯,没发疯的时候如常人无异,发起疯来,就拿菜刀砍人,时常惊扰邻里,御医束手无策,所以想要告老还乡。”
“况且老臣来之前,就收到了官家送来消息,说官应震已经奄奄一息,快要病死了。”
“还望圣上不要理会个疯子,让他自生自灭吧。”
跪在地上的黄彦士,对方从哲、朝臣嘴里的方婆婆是刮目相看,自己还是太嫩了,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到失心疯这个高招。
谁会给一个疯子治罪,那判疯子有罪的人,一定是那个新疯子。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真高啊!
现在就看圣上怎么说,要是圣上不往下追究,楚地出身的官员还有救,如果追究,就去西市买好麻绳,全家老小自挂东南枝吧!
已经将金冠取下来的朱由校,披头散发,手里把金冠塞给了一旁的魏朝,之后一把抓住了方从哲的手,装傻问道:“方先生,您别安慰我这个皇宫痴儿了。”
“天下对朕是议论纷纷,东林书院说大明国祚不会长了,东南会诞生新的开国君王,还请堪舆师看过,说东林书院中有龙气,让东林出身的官员团结一致,迎接东林之主。”
“楚地也传来风,说楚王是三皇在世,楚地的士大夫,读书人都亲近楚王。”
“方先生,当天子非我所愿,如果东林书院,楚王能治理好天下,善待黎明百姓,我愿意自绝于这御书房。”
诛心之言!
方从哲也是右眼皮直跳,也不知道楚王跟东林书院有反意的风是从哪里传出的。
虽然自己也看不上东林书院那帮拉帮结派的小人们,可这帮人就是喝喝酒,耍酒疯,抨击抨击朝政,私底下偷税买田,绝对不敢说出皇宫痴儿的话,他们没这个雄心豹子胆。
至于楚王一系,先帝没有立刻处理,就是为了淡化影响。
想等事情过个几年,大家都不在意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把楚王一系全都送进凤阳闭门思过,顺便把楚藩的土地拿到手中。
天子富有四海,能被区区十车白银打发了嘛?
所以楚藩死不死,方从哲不在乎,因为这些人碰了禁忌,早晚都得死,多享了十年福,也该知足了。
方从哲现在比较关心,是谁把这些话传到圣上耳朵中。
或者说,是谁在背后,给陛下出了个死无对证,一网打尽的毒计。
“反贼当诛,东林当慢,要派人暗中调查,毕竟南直隶位置重要,东林书院根深蒂固,经营了十几年,很容易发生大祸。”
“楚贼要快,将楚藩上下捉拿归案,送到凤阳圈禁,警示各个藩王。”
面对反贼,或者说是圣上心中已经认定的反贼,一定不要手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方从哲比谁都明白,他决定下杀手。
“可方先生,江南,或者说整个南直隶,整个南京城都已经是东林书院的天下了,朕实在不该怎么办?”
“先帝年间,南京大内遭受雷击烧毁,就是给朝廷提醒,说大明江山不稳。”
披头散发的朱由校,死死地拉着方从哲的手,一副惶惶不安之状,狼狈不堪。
方从哲安慰了几句,表示自己会在今年选官中,会把东林书院出身的官吏汇成名单。
而后全都派往辽东川黔云南等地,绝对不会让这帮乱臣贼子进入中枢。
朱由校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瘫坐在御榻上,表示按照首辅之法去办,至于楚逆,他还要再想想,让方从哲不要离开春城园,就在正大光明殿的值房理事。
方从哲退下,临走的时候,非常疑惑地看了一眼黄彦士,但不发一言,飞快地离开御书房。
他需要尽快处理官应震,补齐所有上书,还要官家尽快准备丧事,虽然官应震还活的生龙活虎。
其实武昌的读书人,都收到过楚藩的资助,毕竟不事生产,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举子们,大部分都难中羞涩,都拿过楚藩的钱,进京赶考。
但从成祖爷之后,藩王如此收买人心,是犯忌讳的,正德年间造反的宁王,也是如此收买属地的读书人。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自然会帮着楚王说点话,拍拍楚王一系的马屁。
但拍藩王马屁,会死人的。
至于说搞死楚王一系之后,武昌的读书人会不会有非议,那大可不必有如此担心。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道理上千年都没有变过,方从哲就是读书人,当然知道这些人怎么想。
但他想知道,到底是谁给圣上出的杀招,不过答案很快就会揭晓。
如果真是临时起意,有人透风给圣上,就不会有后手,如果有后手那就是一套连环掌。
方从哲回到正大光明殿的值房中,没看书案上的折子,让书吏上一杯茶,但还没有喝上一口,御书房的条子就传来了。
一甲,选三人,选最优者。
二甲,两京一十三省各取其优者,各省不许超过三人。
三甲进士,天下各府各取一人。
此为永例,刻碑立于贡院墙外,方便举子观看。
圣上身边也有谋主了!
这二尺长的条子,给了方从哲答案,他提笔在条子上写下了个可字,便让人送到刘一燝的手上。
这次孝举,只有会试,是替大行皇帝选才,即便从南京城调来了大批的官吏,但各地官吏之空缺还是很严重,需要尽快补充一批新鲜血液。
说实话,方从哲的心思不在议朝局之上,而是在恢复丞相之位上,朝局上的事,会由叶老前辈处理,他不日就会到京。
于是他拿起了同心腹商议,修改了十几次的条陈,又一次的勾勾抹抹起来。
朱由校见到首辅离开,伸手阻拦了要给自己整理头发的魏朝,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黄彦士,冷冷的问道:“黄爱卿,朕能相信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