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信奉的底层逻辑中,有这样一条,有土斯有财。
秉承这一底层规律,中国古往今来的大商人们,都会把从市场上赚到的钱,投入到土地当中。
因为土地投资,在中国商人们看来是一劳永逸的买卖。
这个儒教为思想主题的国度,变革是不能容许存在的原罪。
前世读对上下五千年思想剖析文章时,朱由校还认为这是危言耸听,因为在他看来,老百姓并非缺少生存智慧,只是信息不充足,眼界不够而已。
但他今天明白自己错的多离谱,老百姓并非不是眼界不够,而是这片土地的枷锁太沉了,衙门允许的财富传承方式只有那么几条。
绢布不能长存,会腐烂,会被虫蚁啃噬毁坏。
金银难以保护,会被人惦记,容易让人抢夺,导致灭门之祸。
算来算去,能传承给子孙的,就唯有土地了。
身为秩序维护者的士大夫,官府,勋贵,皇权,都会拼命维系土地的合法传承,因为他们也是受益者。
朱由校垂着头,把这一切因果循环都想明白,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宣方从哲。”
“对了!让左光斗也到御书房,他上书屯田的折子,朕看了,很不错!”
王安记了一下,便让司礼监随堂内侍去带人过来,迟疑了一下,低声禀报道:“皇爷,顾命大臣杨涟,东阁大学士刘一燝,接连两天求见。”
“需不需要一同请来?”
听到杨涟的名字,朱由校不由自主地皱眉。
最近两日的召见大臣,他都将杨涟的名字删除,但次次司礼监报上来的觐见名单中,杨涟都排名第一。
登基大典结束才不到五日,这司礼监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
“既然大铛想要朕见杨涟和刘一燝,那朕怎敢不见,一同传唤上来吧!”
朱由校冷冷说完,就继续拿起左光斗屯田开渠的折子,细细研究起来。
这一声大铛,吓的王安冷汗直流,跪倒在地,但出于本心,他又不能不做,只能默默起身,走到一旁,继续等待皇爷下令。
“大铛不用在御书房守着,王体乾留下,朕有事要问他,办差去吧。”
王安知道自己多余一嘴,在圣上面前丢了印象分,只能扣头离去,但没走出御书房几步,就让魏朝叫住。
“王公公,请留步。”
王安神色萧索地转身,看魏朝要干什么。
“爷刚才下旨,提拔史宾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入司礼监当差。”魏朝说完,就对着王安一拱手,转身回到御书房,继续执勤。
面对史宾进入司礼监成为秉笔,即便王安是内相,也没半点阻拦的借口,只能领旨,看来自己执掌司礼监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召见的几人,很快就出现在正大光明殿的御书房内,整齐地恭请圣安,被高坐在御榻上的圣上赐座。
“左御史的屯田折子,方先生看了嘛?”
被圣上点到的方从哲,他立刻起身,摇头说道:“历来宪台的奏折,不是不经过内阁,所以臣没有看过。”
“拿去看看吧!写的很有章法。”
朱由校让魏朝把左光斗的奏折拿给方从哲看,嘴里夸奖道:“最近几年,朝中风气堪忧。”
“御史上书,都是捕风捉影之事,朕十分担忧。”
“唯有左爱卿,真正关心黎明百姓,关心农事,朕甚是欣慰。”
“左爱卿,如果按照你的计划实施,能耕出多少良田来?”
左光斗最近一年中,已经三次巡查天津卫,对于天津卫的情况知根知底,,没有丝毫迟疑,朗声回答道:“回禀圣上。”
“天津卫内一共有九条河,水利良好,只要修建水渠,水车,种植水稻,便是因地制宜。”
“臣估算,今年开始整修水渠,打造水车,两个月之后,便能带领军民开垦良田,最少万顷。”
“天津卫开田,好处极多,可开港,可用天津卫之粮,援助辽东,走水路,比路运省人省力。”
“况且,直隶无地流民太多,大多都靠乞讨,抢劫为生。”
“如果把直隶流民迁到天津卫,可解民患。”
方从哲一边听左光斗的汇报,一边看完手上的奏折,发现此奏折有理有据,操作也简单。
“臣也赞成,直隶地少,无地之民,都靠漕运过活,手停口停。”
“民以食为天,民以地为根。”
“只要流民有了土地,便会安心为朝廷效力,还能多添些赋税。”
方从哲将奏折递还给身边的内侍,出声赞同道。
“左爱卿,这里面有没有难处?”
只知利,不知难,什么事都做不好。
朱由校准备听听天津卫屯田的难处,再决定如何行事。
“难处有四,一、天津卫本有军屯,但年久不耕,已经变成荒地。”
“二、朝中勋贵,中官,众大臣都在天津卫有隐匿不报的私田,不知该如何行事。”
“三、授流民田,该如何登记造册,是以上田登记,还是以下田登记。”
“四,天津卫乃是京城之臂膀,又紧临辽东前线,天津水师驻扎在此,是维持原状?还是立县为府?”
左光斗属于想干事儿,也能干事儿的主,他一口气就把天津卫的难处,全都说了出来。
只要解决了上面这四项,不出三年,天津卫就可以为朝廷贡献赋税。
“方先生,你是首辅大臣,你看该如何处理这四项?”
听完左光斗讲述的四项难题之后,朱由校看向方从哲,看他有何锦囊妙计。
方从哲沉思片刻,果断说道:“圣上,改变卫所之制度,可以从天津卫开始。”
“臣想请英国公前来,共同商议。”
“准奏!”
朱由校也让方从哲勾起了兴趣,他想看看这位裱糊匠,会掏出什么法子,改变老大难的卫所制度。
英国公张惟贤今日在红甲侍卫府当值,听到圣上召见,询问天津卫所,就赶紧穿着侍卫铠甲赶到御前。
“方先生,英国公到了,你可以开始了。”
朱由校见人到齐了,让方从哲说出他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