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山坐在房中，神色间多有挣扎。

方长生又一次提出下山之后，他口上说着“容后再说”，实则决定放方长生自由，不能修仙，能快乐的活过一生也是好事，可现在，他不想让方长生下山了。

因果欠大发了！

方长生带着萧雷三人拜师，他本想以神识看看四人寻师的进度，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刁难，因为方长生入门时间短，天残峰闭死关之人又多，除了几个家中经常被光顾的长老外，执事大多都不知道这事。

却不料四人结束的那么快，正一脸惆怅靠树坐在湖边。

恰好听到了方长生关于“仙和人”的那番言论。

他数十年前突破到合体期十层，一直卡在瓶颈，再无寸进，要想破关入大乘期，需要“入世”圆融心境。

即便他以法力构织梦境，以凡俗人身份在其中生活数百年，换了一個又一个身份，瓶颈都没有半点松动；甚至本可以让峰上长老收方长生、朱卧龙二人为徒，却亲自收下，也是为了给“入世”寻求些突破。

听到“仙也是人”才幡然醒悟，凡俗人靠修行踏上仙路褪去凡身，有了惊天伟力，可根本上还是人。

他的“入世”，却一直是“扮演”凡俗人。

收回神识，摇头轻笑：“仙也是人，仙本是人，已经忘了根本，也不怪我无法圆融心境了。”

一念及此，往昔“角色扮演”的经验圆融于心，瓶颈松动了。

大概十年内便可以破关进入大乘期。

没有方长生的话，他迟早也可领悟这一点，但不知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终归是受到了方长生点拨，欠了因果。

方长生留在山中，他可以照看着，让方长生一生衣食无忧、平安顺遂，下了山那便不好说了，万一意外身亡，这欠下的因果就要在成仙劫中偿还了。

纠结良久，还是一甩衣袖。

罢了！

将他强留下来，对他是一种折磨，他要下山，那就随他去吧！

他想要遣散费，那我这做师父的便送他一世泼天的富贵！

至于萧雷三人，没人愿意收，他便收下了。

让这弟子早日下山吧！

走出房间，去了三长老张龙飞的院子。

他知道方长生总是“借”东西，这并不是好习惯，他暗中观察过一段时间，准备及时矫正，却发现并不是这孩子心性坏，更像是把所有人当做了一家人。

吃叔叔、姑姑点东西，打欠条，甚至是不给钱，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借”的那些东西，毕竟不是什么凡俗之物，方长生可以不懂，但他这个做师父的要懂事。

“张师弟，长生那孩子的借条拿来吧，他欠下的债，我这个做师父的替他还了。”

“什么，你想找我要两万九千五百一十八只灵羽鸡？”

张龙飞大惊失色。

“师兄，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

方长生躺在地上快睡着时，一阵清风吹过，就见萧雷被一股清风托着，来到了断崖上。

落地后说了句“终于上岸了”，麻利的朝着方长生“梆梆”就磕了两个响头。

“感谢方大人再造之恩。”

若是没有方大人，他进不了天残峰，更不可能得到柳神之木，以及柳神残念给他的传承《柳神法》，有修仙功法，也有一些仙术。

可惜柳神残念残缺的太厉害，他得到的《柳神法》只够修行到元婴期。

“成了？”

“成了！”

“走吧，找我师父去！”

宋远山未修行，正等着几人回来，见到方长生后就是一句：“长生，他们三人，为师收下了。”

方长生大喜。

“果然还是师父有慧眼，师父，他们是真的天才，你若是不信，可以搭个简单的大道之台看一看。”

他当初入宗时，就是搭的简单的大道之台。

“不必了，你是为师的弟子，为师相信你。”宋远山心口不一，并不相信三人是天才，但想让方长生走的安心一些。

“我就知道，师叔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还是得靠师父。”

方长生很振奋，不用走“大道之台”的流程了，也不用想办法为陈生要修仙功法了。

“长生，这下你满意了吧？”

“多谢师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

“天残峰一切从简，叫过了‘师父’，我们便是师徒了，随后为师传你们《大道争锋诀》。”

“多谢师父。”

“多谢师父。”

“多谢师父。”

“以后你们就不必称呼我‘方大人’，叫我大师兄就行了。”

和朱卧龙同时拜师，朱卧龙境界比他高，但朱卧龙还不是要叫他“长生哥”，那他就是天残峰大师兄。

未来可期啊！

阳光明媚，人间值得。

三人又是一番道谢。

师慈生敬，兄友弟恭，好一番其乐融融。

方长生准备先行告辞，回家努力修行时，听到了晴天霹雳。

“长生啊，你何时下山？”

“师父，你在赶我走吗？”

方长生悲从心中来。

不是不想让我走的吗？现在怎么变脸这么快，好你个糟老头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我现在不想走了啊！我想装一切都未发生过。

怎么办，尴尬等，挺急的。

“为师并非是赶你走，只是知道留你在山中，对你是莫大的折磨，不忍心而已，也无需再提遣散费之事，等你下山后，为师送你一世泼天的富贵。”

“原来如此，多谢师父。”

方长生道心坚毅了一个瞬间，已经想好儿子叫什么，自己以后埋哪了，才反应过来，我感谢个毛线啊，我不想走了啊！

“你准备何时下山？为师送你回去。若是以后想为师了，也可常回来看看，天残峰的大门永远为你大开；若是受了委屈，也随时来找为师。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在你的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师父！”

“九云道宗的大门呢？”

“也为你大开！去收拾东西吧，收拾好了随时来找为师，若是想要找卧龙告别，也尽管去吧，他并未闭死关，坏不了他的修行。”

情绪烘托到这里了，再不走不合适了。

方长生自认好歹也是个体面人。

都怪仙缘宝录这狗东西，懂事的太晚了，真是气死爹了！

宋远山眼眶也湿润了。

他能看出方长生的不舍，他又何尝不是呢？

“去吧，去吧！”

忍痛转身挥手。

“大师兄，不走不行吗？”

“大师兄，师父舍不得你，你也心有牵挂，留下来不就好了吗？”

“师父，大师兄为什么要下山啊！”

方长生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人啊！

这个台阶，我方某人下了！

“天残峰弟子一生争渡，平日里都在修行，你们大师兄嫌弃这山中太过冷清，想要下山娶妻生子。”

宋远山没提灵根的事，担心萧雷三人误以为自己话中有话，在撵他们。

这是长生努力促成的事，可不能寒了长生的心。

他也不担心三人以后会得知真相，简单的大道之台，只有他一人可以看到结果，即便天残峰长老也不知方长生灵根情况，最多从境界推测出灵根不好。

又转念一想，这又来了三个不提也罢的弟子，他们一起玩，不就不嫌冷清了吗？

“大师兄，我们来了，就不冷清了啊！”

“大师兄，你若是想要娶妻生子，更应该从宗内找，为何非要下山？我可听说咱们九云道宗可没有同门不可成婚的规矩。”

“大师兄，没有你就没有我萧雷的今天，你若是下山，我也跟你下山。”

“你们这又是何苦呢？”方长生决定矜持一下，见师父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担心好好的台阶被毁了，赶忙又说道：“我答应你们了！不要再说了！”

萧雷三人留下学《大道争锋诀》，方长生回房间修行。

四月十二日。

打坐，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