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明白,按照历史的进程,按照老朱家兄终弟及的传统,自己肯定会被群臣“逼”着做皇帝的。
朱祁镇虽然有儿子,可毕竟才两岁,
在这样巨大的危机面前,在皇朝即将倾覆,国将不国的时候,是根本无法起到安抚人心、稳定朝局之作用的。
这个皇帝,自己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由不得自己!
只是在历史上的朱祁钰,扮演的角色仅仅是个甩手掌柜,以至于把所有的事,都交托给了以于谦为首的主战派,
根本没有在北京保卫战中,发挥出来皇帝该有的威严和担当。
说他这个皇帝是用来稳定人心的吉祥物,都不为过!
既没有趁着北京保卫战打下个人的威望,也没有摄取利益,从而建立自己的力量。
既然这个皇帝不得不做,那就得坐的稳如泰山!
任何人都动摇不了!
“郕王殿下,对于此战,殿下觉得如何?”
于谦在朝臣们的议论声中,上前两步,拱手行礼说道。
“呃,于少……”
险些叫出“于少保”来,朱祁钰赶紧改口道:“于侍郎有何高见?”
于谦说道:“若是固守京师,以待援军,殿下觉得能否击败瓦剌兵马?”
用余光扫了一下竹帘后面的孙太后,朱祁钰能感觉到那双眼睛肯定盯着自己!
于是苦笑着回答道:“今日一大早我就被拉来奉天殿,紧接着就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此时脑袋昏沉,难以消化。”
“况且这是关系到大明生死存亡的大事,我居住在王府里,很少关心国事,对于京城状况丝毫不清楚,又怎么敢冒言……”
朱祁钰问道:“于侍郎,你觉得大明是该守卫京城,还是该南迁?”
“殿下!”
亲王虽然没有什么权势,可身份摆在那里。
而且此时受命主持朝政,说话也有份量。
若是能取得他的的支持,那么主战派的力量就会增大许多!
所以于谦抱拳拱手说道:“臣以为大明应当守卫京城,绝不可南迁!”
“哦,愿闻其详。”
朱祁钰脸上露出一抹欣慰。
于谦见状,察觉他或许有主战的意思,赶紧说道:“殿下,如今京城还有兵马,只要筹谋得当……”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正当于谦要说的时候,奉天殿里一声响亮的高呼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一位官员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有些发福,小腹便便,肥硕的脑袋上两只小眼睛滴溜滴溜乱转,留着两撇八字胡,
一旁的心腹太监成敬看出朱祁钰不认得此人,便在一旁低声道:“殿下,此人是翰林试讲,徐珵。”
哦,此人就是徐有贞!现在还没有改名。
这人就是和石亨、曹吉祥发动夺门之变的三大罪魁之一!
徐珵向众位朝臣说道:“圣上御驾亲征之前,我夜观天象,发觉星象移位,就知道此战必败无疑!”
“当时本官向一些同僚说过此事,奈何下官人微言轻,无人相信……唉,当时下官若是以此力谏,或许可以改变土木堡之败,奈何,奈何啊……”
尽管他脸上满了痛苦懊悔,可朱祁钰却发觉,在这懊悔的背后还有隐藏的洋洋自得!
或许只是因为他这次算的准了,
打了众人的脸而已……
徐珵接着说道:“土木堡之败的消息传来之后,本官对大明国运忧心重重,于是立即沐浴斋戒,夜里更是不眠不休,为的就是以观天象,寻求上天指引……”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本官窥得天机!”
不管算命这东西可不可信,算的到底准不准,
可只要有对未知的恐惧很迷茫,算命就有市场!
就有人相信!
再加上朱祁镇出兵之前,这家伙确实说过天象有变,所以此时也唬住了一班朝臣,
朝堂上的众臣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想要寻求答案。
在这样期待的目光中,徐珵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伸手划过自己的八字胡,
然后满脸郑重的说道,“本官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向南移动,对照天文历数,发现京城天数已尽,
只有还都南京,才可以避免此祸患,否则国朝难继,你我皆会遭难!”
“什么?此话当真?!”
面对质疑,徐珵立即眉头一皱,不悦道:“如此重大之事,岂敢有所差池!”
“瓦剌兵马随时都会抵达京师,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宗庙延续,臣请立即南迁,以保江山!”
他的话刚一说完,朝臣们就立即议论了起来,个个满脸担忧,
毕竟他们都主张南迁,而且又有天象作证!
那还不顺理成章!
所以一时之间,朝堂上主张南迁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连那些原本主张固守京师的人,也变得沉默不语,忧虑起来……
“荒唐!荒谬!”
眼看朝局难以控制,于谦赶紧站出来喝道:“什么都寄托于天象,那还要我等干什么!简直愚蠢至极!”
“在此危难之局,正是我等该挺身而出,为江山社稷和天下的黎明百姓,担当大任的时候,弃可妄言逃跑!”
徐珵被呵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立即反驳道:“于侍郎莫要胡说,我等说的是南迁!”
“南迁就是逃跑!”
于谦刚直的喝道:“如今大敌当前,你却不思抵抗,反而一味逃跑,该杀!”
“早就听说你收拾家当,安排家眷南逃,此时走到哪里了?恐怕都已经过了黄河吧!土木堡战败的消息一传来,你就立即南逃,骨头何其酥软!难怪会主张南迁!”
“你……你胡说!”
徐珵被揭了老底儿顿时慌了,被他骂得面红耳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安排家眷逃命的又不止我一家,你干嘛单独说我?!
一些朝臣也面上难堪,无论如何,朝廷现在还没有准备南迁,
那他们安排家眷逃命先走,就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
害怕于谦把矛头对着他们,所以此时个个不敢再说,
文臣,毕竟还是要点脸面的。
“再说了,就算此时南迁,就能走得了吗?”
看着众人,于谦道:“土木堡距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瓦剌骑兵可以朝发夕至!”
“一旦南迁,京城这么多百姓,那么多的家当,必然致使道路淤塞,困顿难行,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只要我等南迁离开京城城池的庇护,到了毫无防守的野外,瓦剌兵马一旦攻来,
我们拿什么抵挡?车驾不出应天府,就要被敌人所掳!我等也会成为敌人的俘虏!”
一番话,在朝臣们心中立即引发震撼!
他们为了逃命主张南迁,却忘了瓦剌骑兵的兵锋!
一旦南迁,路上将会挤满了人!
道路堵塞是极有可能的。
到这时候想走走不了,想回城又回不来,可真是叫天无门!
真要到了野外,再遇上瓦剌兵马,那只有死路一条……
“于谦,我等生死,在江山社稷面前算得了什么!”
“你这是本末倒置!”
“况且迁都南京,也是先帝的意思!”
徐珵憋着一口气,终于为自己当逃兵找到了依据!
高声说道:“南京本来就是明朝故都,仁宗皇帝之时,就准备迁都南京!”
徐珵说道:“洪熙元年四月十六日,洪熙皇帝定京城所有衙门为行在,半个月后,派皇太子到南京去拜谒太祖的皇陵,并留在那里负责朝政,最后虽然因为一些原因,虽然未能成行,但南迁势在必行!”
“到了宣宗朝,宣宗仁孝,自然不会辜负先帝遗愿,只是碍于朝廷局势和国家状况,未能做到罢了……”
“可见在仁宣二帝心中,都是愿意南迁,还都南京的!我等主张南迁,就是在完成仁宣二帝的心愿!”
“于谦!这可是仁宗和宣宗皇帝的意思,你还敢反对不成!”
“不遵先帝遗愿,你还有何脸面立于朝堂之上!而且其罪当诛!于谦,你该杀!”
徐珵阴狠的盯着于谦,你竟然说我该杀,总算扳回一局!
这番话一说出口,让那些主张南迁的立刻满血复活!
是啊,我们南迁可不是为了逃命!
而是为了完成先皇的遗愿!
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名正言顺!
至于先送家人逃……离开,也是有先见之明,公忠体国嘛。
所以人才们立即说道,“不错,仁宗皇帝确实准备南迁,还都南京,我等要体贴仁宗遗愿啊!”
“是极是极,两代先皇遗愿,谁敢不从!”
“若是不从,那就是乱臣贼子!确实该杀!”
“于谦此举,确实居心叵测……”
于谦知道,明宣宗朱瞻基继位之后把北京确定为京城,把南京立为陪都的,他根本就没有南迁的意思!
可徐珵说朱瞻基因为孝道,遵从朱高炽的意思,这让他无法反驳。
身为臣子,他总不能说先帝不孝吧!
朱祁钰看出于谦的为难,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出场了,
便皱着眉头,面带不悦的向朝臣说道:“今日商议国家大事,只要与国家社稷有益,人人可言,休要攻击他人!”
有了他的话,终究是把攻击于谦的声音压下去了一些,也让于谦缓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