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夕阳西下。
李南寅已经回家洗漱换了身新衣服,轻轻敲了敲门,面前这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一进小院,就是韩泽的家。
“来了。”
一缕细弱的声音答道,旋即李南寅的面前就出现一个着粗布的秀丽女子,只不过这女子面色中带着久病的苍白,开个门的动作都让她有些许喘气。
见到李南寅,那女子眸子一亮,伸手掐了掐李南寅的脸颊,惊喜道:
“小白,几天没见,你怎么变这么好看了。”
“再好看也是阿姐的小弟啊”,李南寅笑答。这女子是韩泽的妻子许秀云,也是自己的义姐,身体一直不太好。
大门打开,有几丝贼风拂过,许秀云的脸色好像更白了。
李南寅走进小院,赶忙关上了门。入院,映入眼帘的便是满院的芳香花草,花草虽多,但不见碎土与飞虫,显然主人是精心打理过的。
“阿姐,你先坐下歇歇,我去厨房做饭。”
李南寅不放心许秀云的身体,掺着她就往房里走。因为李南寅重修后身形剧变,又值夕阳西下,光线不明,黑暗遮住了李南寅的白发,一时间两人看起来有些亲密。
“秀云,我买了——”
韩泽本想给妻子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扶着妻子的手,手里的酱牛肉啪嗒掉在地上,血气充红双眸,他大吼一声:
“松手!”
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李南寅和许秀云双双回头,韩泽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弄了个乌龙,讪讪笑道:
“刚才是我松手了,小白啊,让你阿姐多歇歇,咱哥俩去做饭。”
毕竟是多年夫妻,许秀云自然是了解韩泽的,嗔怒道: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小白的飞醋你也吃。”
话虽然这么说,许秀云还是自己走到韩泽身旁抱住了他,娇气道:
“这下不吃醋了吧。”
韩泽嘿嘿一笑,嘴角都快咧到耳际,扶着许秀云进了房,独留李南寅在小院中。
真好呀!
李南寅感叹,尽管已经被喂了无数次狗粮,但每一次的羡慕却都不同。
韩泽和许秀云的日常,是他李南寅触不可及的美好。
走进厨房,李南寅开始做饭,腻歪了一会的韩泽随后而至。
“小白,鬼骷髅和树蚺一共卖了两千两银子,你小子真是五年不鸣,一鸣惊人了。”,韩泽把几张银票递给李南寅,忍不住赞叹道。
之前从李三黑处得知王五曾经去过金氏典当行后,李南寅就把售卖鬼骷髅和树蚺的任务委托给了自己唯一信任的韩泽。
韩泽其实有肾水境的修为,在李南寅没有重修之前,堪称城南第一高手。
只不过因为非本地行伍出身,在城防司中备受排挤,被安排到城南做捕快。
“韩哥,拿着”,李南寅从银票中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递给了韩泽。
虽然同是捕快,但城南和城北的俸禄可谓天壤之别,更何况许秀云还常年吃药,他们夫妻俩的手头一直都很拮据。但就般拮据,每次吃肉开荤,许秀云也都会让韩泽把李南寅叫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南寅有了钱自然要报答。
“小白,这钱我不能要。”韩泽眼中挣扎,将李南寅的手推了回去,半开玩笑道:
“我和你阿姐现在还行,真等揭不开锅了再找你接济。”
韩泽的拒绝,李南寅没有在意,直接把钱塞进了韩泽的袖口,不容置疑道:
“刚才阿姐给我开门都喘,有了这钱,赶紧带阿姐去城北找大夫调理调理身体。”
韩泽没有再拒绝,他的眼眶有些许发红,几秒后,才锤了一下李南寅,感激道:
“谢谢你,小白。”
感人的气氛维持不到五秒,便被许秀云打破了。
“韩泽!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还打小白!”,怒音乍响,韩泽僵着脖子看去:
许秀云站在两人身后,两眉挤在一起,眼中“杀意”四溢。
他赶紧解释道:“阿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一秒内,十分流畅地完成了扶妻哈腰堆笑脸的全流程。
许秀云又好气又好笑,她来厨房端饭菜,一进来就看到韩泽在锤李南寅,这韩泽都三十多了,飞醋劲还这么大。
眼看两人又要腻歪在一起,这晚饭还没吃呢,哪能再来顿狗粮啊,李南寅装出痛苦的模样,脚步摇晃几下,有气无力地说:
“阿姐,你不要怪韩哥,我一点都不疼的。”
许秀云白皙的脸蛋一息变黑,呼吸都重了些。
“韩泽!你还说你没打人!”,言毕,也不理韩泽,直接返回了堂屋。
怒视李南寅一眼,刚刚诞生的好兄弟滤镜碎了一地,韩泽只留下一句你小子等着,就又切换回哄妻模式,边跑边哀求道:
“阿云,你听我解释。”
……
等三人坐上饭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今天李南寅做了麻婆豆腐、清炒菠菜和一道鸡蛋羹,再加上韩泽买的卤牛肉,正好四个菜。
“阿姐,明天和韩哥去城北看大夫吧,钱我来出。”
李南寅挑起了话头,许秀云体恤丈夫,向来不愿花大钱就医。
“之前开门,阿姐都喘了。”
现在要是不主动说清楚,等明天韩泽提起给钱之事,许秀云一定会让韩泽把钱送回来。
果不其然,许秀云拒绝道:“别花那些冤枉钱了,你姐夫之前都带我去看过好多大夫了,没什么用。”
“小白,你姐夫之前弄了民间偏方,我吃了感觉挺好的,你别看我开门喘,其实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的。”
说完,怕李南寅不信,许秀云在桌下偷偷踢了韩泽一脚,想让他给自己作证。
但许秀云不知道的是,韩泽的另一条腿也被李南寅踢了。
姐弟俩的视线都盯着韩泽,他竟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那个…那个阿云身体确实有好转,但是去城北看看,调理一下也好。”,急中生智,韩泽选择了两方都不得罪。
“阿姐,珍珠巷也归我管了,我和韩哥在那边抓住了一个吃人的典当行掌柜,得了城防司五百两银子奖励,你不要怕花钱,我们现在有钱了。”,李南寅补充道。
五百两银子对许秀云来说是笔巨款,她当即有些许愣神,李南寅乘机给韩泽打了个眼色。
福灵心至,韩泽连连点头,献宝似的掏出银票。
银票近在眼前,许秀云还是觉得十分虚幻,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带着后怕与严肃说:
“这么危险的事情,下次千万不能做了。”
既然有了一笔巨款,许秀云也就不再坚持,同意明天去城北。
如果不是家里没钱,谁又不想有一个好身体呢?
“开饭开饭!”,终于说服许秀云,李南寅放下心来。
他早就饿了,正想夹一片牛肉,却倏忽一停,眼睛向肩膀扫去:
在许秀云看不见的角度,一双来自韩泽的筷子似长矛一样抵住了李南寅的肱二头肌,让李南寅不能再去夹牛肉。
视线相撞,韩泽强装镇定道:
“小白,这菠菜挺香的啊,要不尝尝?”
说完,又把视野转向许秀云道:
“阿云,你多吃点牛肉,我和小白今天还在城防司蹭了顿好的,现在就想吃点清淡的。”
许秀云眉头一蹙,怎么城防司这么大方了,又是给银票,又是给蹭饭,和她知道的城防司一点都不像,疑惑的眼神扫过李南寅和韩泽,她不会是被骗了吧?
被这眼神所激,韩泽急忙踢了李南寅一脚,眉毛疯狂上下摆动。
“咳…是的阿姐,主要是我和韩哥工作做得好,上司自然高兴,所以才能蹭到饭。要是一般人,早就被赶出去了。”
李南寅的解释让许秀云的疑惑消解了些,她没有再问。转而开始给韩泽和李南寅夹牛肉,之后又给自己夹了好几片,道:
“我吃多一点,你俩不能不吃。”
话锋一转,她又试探道:
“小白,今年都二十了,我和你韩哥这年纪都成亲了,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李南寅筷子一顿,接着,若无其事道:
“阿姐,最近没那个打算。”
见李南寅不想接茬,许秀云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说:
“小白,阿姐这边有人相中你了,对方姑娘也是个身世清白的,成了亲你也能有个体己人。”
停顿了几秒,许秀云降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姓姜的姑娘?”
李南寅咀嚼动作明显慢了一拍,淡淡道:“都过去了,吃饭吧,阿姐。”
许秀云也不好再说什么,脑中想起了几年前中秋夜里捡到李南寅时的画面,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一叹气,韩泽立马有了动作,把碗中的牛肉挑给了她。
“阿云,你吃。”
“阿泽,你吃。”
她推他退,俩人又是一阵腻歪,这第二顿狗粮,李南寅终究是没有逃过去。
李南寅有丝丝波动的心又回归了正常,再听到姜这个字他还是有点波动,爱了十年怎么可能几天就忘干净,还是需要时间慢慢抚平一切。
只是,这牛肉怎么这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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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三人吃完饭,许秀云已经被韩泽扶回房休息。李南寅也打算回去,韩泽送他到门口。
“韩哥,帮我查查那个无上神教,我要他们的资料。”
许秀云在场,怕她担心多想,李南寅并没有提及此事。
“小白,你确定是无上神教么?这个教会好像背景不简单。”,韩泽没有听到李三黑的话,自然有些疑虑。
可李南寅目光坚定,韩泽也只好应下。
似乎想起了什么,韩泽猛一拍头,郑重道:
“小白,走之前千万别忘了把我倒在路边的药渣踩一踩。”
踩药渣是苍流城一带的风俗,素来被认为能踩走瘟神,加速病人的康复。
李南寅诧异地看了韩泽一眼,问道:“韩哥,那偏方不是阿姐骗我的?”
“当然了,确实有效,你阿姐夜里都不咳嗽了,给我方子的人也说过这偏方的副作用就是容易喘,停药之后就会好,你别太担心了,我明天陪你阿姐去城北调理身体。”
许秀云的身体比自己想象中要好,李南寅自然十分高兴。
循着气味,找到了药渣,直接在上面蹦了好几次。
韩泽夫妇生活好转,自己也有能解南酉燃眉之急的一千两银子,剩下的五百两再用来组建执法队,完成重整家业的第一步。
最后,再把南酉的首饰从无上神教夺回,放风给城防司解决兽人问题。
李南寅头一次觉得,苍流城的生活,这么有盼头。
此刻月明如昼,李南寅内心亢奋,也一丝睡意没有。
一下子登上了房顶,睡个锤子,修炼!
……
神都,绯衣巷,随国公府,雨夜。
往日门可罗雀的国公府此刻却吸引了全神都的注意力,无他,当今太后姜冰黛到访。
有人关注的是太后代表的陆氏和李氏之间的恩怨情仇,有人想看的是随国公府二小姐和太后这对曾经无限接近姑嫂的神都双艳会擦出什么火花,还有消息灵通的,知道太后可能是为了齐王娶亲一事而来。
但无论怎么样,今夜不会是平静的一夜。
神都暴风眼的中央,莫名平静的随国公府。
“福爷爷,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晦气!”,娇叱从虽高大但空无一物的大殿中透出,声音的尽头,那少女即使一身布裙,未施粉黛,也远比今夜的月更明亮。
少女此刻正在气头上,一想到这些东西和那个姓姜的女人有关系,她就忍不住踢了几脚,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以为自己和她一样么?
“小姐,要不还是留下吧,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啊。”
李福一脸风尘仆仆,从几万里外的苍流城日夜兼程地赶回来,许多年轻人都不一定能接受得了,更何况他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了。
想起离别时李南寅的嘱咐,老管家还是开口劝说道。
“我李南酉就是死,也不会用她姜冰黛的东西!”,布裙少女将面前的礼盒猛掷出殿外,因为盛怒,她整个上半身还在起伏,脸色也有点涨红。
没有听到意想之中的坠地声,她疑惑地看了大门一眼。
下一秒,如同见到了什么生死大敌,她的眼神遽然变得极有攻击性。布裙摆无风微动,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五色光芒流转,压得空气都沉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