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余人何来的勇气冲阵?
邑天雄望着身边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贺公子,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强大的气势,生死不屈的气势,比那智勇绝伦的冯头陀尤过之!
“五指握成拳,劲往一处使,专收拾辅兵,元军阵势必乱。”贺珅最后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
高俊吐了一嘴的泥,毅然道:“现在咱们已经在油锅里了,再迟些更没机会,干它!”
王丛应道:“干它!”
侯勇应道:“干它!”
其余的人纷纷应答。
“那好,”邑天雄大声喝道,“能否破局,就看今日之战了。都收拢石头,听令行事。”
邑天雄毕竟行伍出身,颇有统兵之力,马上做了布置。
张功臣骑着高头战马,跟在丑闾身后。
头顶呼啸而过的石炮接连不断的轰击匪寇的城墙。
张功臣啐了口口水,淤积于胸之气终于得到发泄。花疤刘横行奉元五年,连县尹都不放眼里,今天要你死得难看!
石炮轰击不断,花疤刘、范离刚才站立的城墙已碎成了渣。
最好范离也成了碎渣。
要不然,哪怕是有豫王的精兵强将在身旁,范离也一定会撕碎了自己。
范离的性情张功臣太清楚了,想想范离那双嫉恶如仇的眼,他就颤抖。
就在张功臣暗自窃喜又满心忐忑之际,后面哗声大起,他不由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的山坡上,滚落大量的石头。如今元军已越过溪水,靠近山坡,雷石已能发挥威力。
上百斤的大石滚进元辅兵阵中,砸得那些官差军户哭号四起。
还没等官差缓过神来,从一片矮树丛中飞出了雨点般密集的飞矛,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一口将己方军队啃去了一大片。
矮树丛中冲出一彪壮汉,如同饥饿的野狼驰骋草丛,又似石块在水中打水漂,迅速的将军阵的口子撕开。
后方的五州十一县辅兵竟是无人能挡,阵型大乱,纷纷后退逃命。
元军严密的阵形顿时骚动起来,这拨壮汉如同巨大的精铁榔头,左一锤右一锤的砸向辅兵之中,竟是一点都不乱。
丑闾也发现了身后的异状,他身在高处,自然看得真切。
匪寇不过数十人。
匪寇们都跟随着一个持棍匪寇首领,以他背上绑着的一竿红旗为引,一起冲,一起退,浑然一体。
持棍匪寇浑身浴血,一条丈余长棍左挑右扫,人莫能近,挡者即倒,极其悍勇。
眨眼功夫,这拨匪寇已从山谷南侧杀至北侧,掉转头来,又一头撞进辅兵群中,再次翻江倒海搅腾不休。
后防不牢,冲在前面的镇戍军霎时间失去优势,极可能落入前后接敌的境地。
丑闾军中一个弩兵把总大呼道:“弩兵听令,不论生死,朝那群匪寇射击!”
张功臣听得全身颤抖,后面辅兵中可有不少是蓝田县衙的弟兄。
甚至自己的小舅子也在列!
丑闾没有制止弩兵把总的疯狂之举,元弩兵一轮齐射,将山谷下的悍匪连同各州县官兵和军户一起覆盖。
山谷下顿时哀嚎四起!
悍匪群中有不少人中箭,可是依然不退一步。
身绑红旗的悍匪愤怒转身,一头扎向谷口方向的元军阵中,向元军弩兵阵中杀来,一条长棍如同剧毒的蛇信,一口一口将身前的元军吞没。
丑闾终于也担心起来了。
这个悍匪勇猛异常,一旦给他杀进两侧的弓弩兵阵中,必然引起更大的骚乱。
前军离崩塌的城墙已不足十丈,要是谷内的匪寇及时反应过来,居高临下如这般俯冲,中军必大乱。
大乱的后果想想就后脊发凉!
偏偏这中间隔着无数士兵,丑闾不能亲手将其斩于马下。
偏偏那个身背红旗的悍匪狂吼起来:“范离,你他娘的再不杀出来,龙虎寨全他娘完了!”
元军的投石机不能再发石炮了,否则连丑闾也一起收拾。
弓弩兵也因为那伙匪寇的突袭,扰乱了准头,失去了目标。
形势霎那间发生了逆转,将元军置于危险之中。
渐渐的,谷内的匪寇回过魂来,断壁残垣以及陡坡上越来越多的土匪冒出了头。
终于,谷内响起一声暴喝:“玄武堂铁军在哪里?跟老子杀出去!”
“白虎堂的兵在哪里?杀呀!”
谷内土匪被虐得正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得以见到元军阵势大乱,首尾难顾,哪会错失复仇良机,纷纷冲下谷口。
丑闾的前军军心渐乱,见匪寇从高处如潮水般杀了过来,终究没能扛住畏惧。
阵前骑兵一退,身后步卒亦乱,人马相互倾扎,都拼命的朝山谷下方涌去。
贺珅全力冲撞厮杀多时,体力已达强弩之末。
他抬眼望去,眼前镇戍军、辅兵越聚越多,接踵摩肩,最后变成连贴脸,脚并脚,身体似乎也悬空起来了。
谷口本来就乱石嶙峋,极为湿滑,成百上千元军挤作一团,只要倒地便永远消失在密密麻麻的脚下。
贺珅已身不由己,随着拥挤的人流向后涌。
突然前面人群如狂风刮稻禾般,成片的倒了下去。
贺珅完全不能自控,也随着人流倒了下去。
还没等他抬起头,脑袋就被一只靴重重的摁到泥水里,接着是腰、腿也被一双双脚踏了上去。
疼,真的疼。
贺珅此前想过一百种死法,却从未想过会这么窝囊的被人踩死。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侧转过来,极力蜷缩,双手抱头。
可是这也仅仅是少挨几脚而已。
脑袋里一片慌乱、恐惧、不甘,身体除了痛还是痛。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恐怖力量,踩踏的威力甚至有如洪水猛兽般令人无助、绝望。
真的会这么窝囊的死去么?
小爷我还没活过两集就要芭比Q了?
贺珅一遍一遍的自问,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杂乱无章,光线忽明忽暗,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贺珅感觉身体变轻了,视线蒙上了一层白雾,眼前一切飘渺而幽远。
这是死亡的前兆吗?
突然,贺珅的眼前亮起一束光,从雪亮的光芒中现出一张脸。
那是后世妈妈的脸!
不,应该是父亲的脸!
父亲?明明是教练、兄弟、老师……
这张变幻不定的脸最后定格成宋二娘,她伸出双手,眼神里满是鼓励。
这双手如此之近,笑容如此之暖,让贺珅备受鼓励,塞满乱麻的脑袋逐渐清醒,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暖和了。
他用尽全力伸出双手,紧紧的握住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