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禄来到聚仙楼前，脸色铁青。

延安路打捕提领所已将现场勘察一遍，楼内除了陈德旺等十几人的尸首，还发现几把豁口、卷刃的长柄马刀，此刀为曹七七反贼所造。

提领官告诉刘福禄，旁边赌场和勾栏内的客人清楚的听到这群凶手喊着“天黑民凄苦，平遥出曹王”的口号。而坊间早已传闻，陈德旺曾与曹贼勾结，所聘请的护院多为曹贼余寇。

传闻实与不实已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如何快速结案，免得惶恐。

显然打捕提领所要将这个案子归结为曹贼之间的寻仇斗殴。

刘福禄当然知道陈德旺是曹贼，他希望提领所能提供哪怕一点点的有用信息，好从旁佐证自己的判断。

朝廷来的铨选官公然勾结曹贼在陕西已是公开的秘密，延安路打捕提领官根本就没正眼瞧刘福禄一眼。这个让人厌恶的灾星去到哪里，哪里就不得安生，怎么曹贼没将他一块儿剁了呢？

提领官再次重申一遍自己的断论，便不再搭理刘福禄，安排打捕兵运尸去义庄，完成必要的侦办手续。

刘福禄满怀愤怒离开了聚仙楼，拐进了临河那栋木楼，只见孔北辰正痴痴的扶着窗户望向聚仙楼残垣。

“孔北辰，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下的手？”刘福禄怒气冲冲责问道。

孔北辰扭头看了刘福禄一眼，无力应道：“刘大人，你不是贺珅的对手。”

刘福禄一惊，又是贺珅，而且这次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刘福禄气极，屡次在贺珅面前受挫，让他几乎出离愤怒，扳不倒太平一族，他在左司郎中面前便无法获重用。

“那我们打入金汤寨的人呢，他们暴露了没有？”

孔北辰面无血色的一张脸显得异常瘆人，他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胸前直裰上粘了一大片凝固的血迹，两根银针仍插在左胸之上。

孔北辰突然剧烈咳嗽，喷出一嘴的污血，他用衣袖抹了抹，说道：“我都已是濒死之人了，你还想指望我干什么？”

刘福禄见孔北辰如此之状，看来确是指望不上这个痨病鬼了，他转身就走。

孔北辰呆呆的望着刘福禄背影，悲从中来。

“苍天为何如此待我，亏我运筹帷幄一世，原来一直被老天爷算计呐！”

一路上高俊异常兴奋，想不到做了屯戍军百户还能过把强盗瘾。

“直娘贼，这陈德旺他娘的也太富有了。小小一座聚仙楼竟然刮出这么多油水！”高俊望着身后数车的金银财宝咧开了大嘴。

赵重七打趣道：“高百户，你做庄那家赌场才叫有钱，昨晚干嘛不顺便洗了赌场，那也是曹贼开办的。”

“有军令在身，怎敢胡来。”

黄忠也笑道：“高百户，你做曹贼时有没这般豪爽，身前花不完的交钞，放在赌桌上把把压满。”

高俊拉下脸：“你这破落户也瞧不起俺曹贼出身么？若不是俺这曹贼，陈老财还指不定上钩呢！”

黄忠：“呃，哪敢，就是想哪天我也做把庄家，痛快一回。”

“哈哈哈……交钞马上成废纸一张喽，你这庄家没戏了。”

众人听了大笑。

贺珅与冯开郓、宋二娘并骑断后，望着前面数员勇将嬉笑打骂，他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善后。

吕昌吉勾结刘福禄一伙，该如何处置以绝后患？

金汤寨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要如何肃整？

高俊从陈德旺的嘴里撬开了一条缝，获取了吕昌吉的亲随与他书信来往之事，同时获得了潜入金汤寨细作名字和来往书信。

回到金汤寨后，贺珅当即命冯开郓将吕昌吉那名亲随以及刘福禄派来的细作通通抓了起来审问。

审毕，贺珅将这些人当场处决，并当着屯戍军众将领的面，把书信证据丟到了火盆里烧了。

高俊等人费解为何不揪出主使之人，贺珅却说，既然罪魁已清除，书信留着无用，烧了又何妨。

数日后，吕昌吉悄悄找上贺珅，痛哭流涕伏地认罪，贺珅没有没有为难他。

官渡之战前，曹操营阵许多将领偷偷与袁绍互通款曲，曹操缴获来往书信秘而不宣，待到打败了袁绍后当众烧毁证据。

贺珅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吕昌吉贪财，但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动机，罪不致死。

时间已进入至正十年十二月底，再有十几天就是农历新年了。

塞外下了几场雪，修路被迫中断，贺珅命屯戍军民返回金汤寨，准备过个好年，他自己则趁机带着刘五四回了趟奉元贺府。

贺府上下喜气团团，广发请柬邀请官绅亲友筳席庆贺。

席间，大家谈起本次变钞之举，无不唏嘘不已。

新到任的税使司副使郑乃集叹道：“我听闻都省已命诸路宝泉提举司监察至正新钞推广之事。各位长官手里的至元宝钞，赶紧置换为妙。”

都事刘盛道：“我倒想换，可是消息已传开哪个愿意换。你税使司钱最多，要不找你换去？”

郑乃集愁眉苦脸道：“都事大人，您这是要我命呐！官家税钱下官哪有这胆子去碰。”

刘盛哈哈笑道：“郑副使，我这也就说说而已，哪有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谋私利的。”

一桌子官员听了俱是大笑。

刘盛望向贺珅，表情神秘道：“要说在座手里最有钱的，非贺千户莫属了。贺珅你怎么看？”

贺珅道：“我手里没钱啊！”

“你骗鬼吧，屯田千户所独霸黑石氹那块风水宝地，你都快把陕北所有的商贾都收至门下了，还哭穷？”

贺珅两手一摊：“刘大人，你光看金汤寨钱进账，没算出账的钱。光商税就已缴了一万锭，屯田千户所军民吃喝拉撒可是一笔巨大开支。我请你过来金汤寨，你又不肯，是不是早已算出我这赔本的买卖？”

刘盛饶有深意道：“贺珅你是料事如神呐。我听闻腹里行省许多巨商大贾都在盘算着干脆以货易货，可是你早在九月便不收交钞了。”

在座的奉元官吏商贾听了都频频点头称善，这贺府的小少爷真乃神人啊！

贺珅笑道：“这么说来，都事大人这尊菩萨我请得动了？”

刘盛听了连连摆手，道：“官员任免岂是我这小小都事能做得了主的。”

散席后，西台御史经历朵颜悄悄把贺珅拉到偏房走廊下，见四周无人，小声道：“贺将军，下官有一事给你提个醒。”

贺珅正纳闷，西台官员一直都与他这种钱谷官是死对头，今日朵颜怎么会这么主动找上自己套近乎。

“朵颜兄，是不是有都省内部消息？”

朵颜一愣，接着说道：“确是，不过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