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圭市治安所。

汪成一声比一声着急地催促着宛昼，甚至连对方让他登记都是运笔如飞，恨不得随手画个圈了事。

一旁的宛昼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问道：

“纸上的东西很重要吗？为什么那么着急？”

“很重要吗？！这事我没法跟你解释！”

汪成略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但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继续开口说道：

“你知道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吗？金属氢的化学制法！”

“金属氢，这种东西号称高压物理的圣杯，理论诞生了几十年，但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摘下这个圣杯。”

“16年的时候，瑞肯国那边号称制成了金属氢，但实际上连样品都没保存下来。”

“我们17年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进展，但高温高压制法根本没法保存成品。”

“现在普遍的研究，是需要加压到500GPa以上，才能有机会制成----地心的压力才多大？”

“而现在，这张纸上记录的，是一种全新的、化学-物理联合制法，并且从原理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知道这有多夸张吗？如果真的实现，人类就此进入新时代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厉害？！”

宛昼目瞪口呆地问道。

她回想起坐在审讯是里那个男人那张平静的脸，一时间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他？

从背调来看，他跟科研也不沾边啊----一个普通的半导体工程师，怎么会搞化学呢？

想到这里，她赶紧追问道：

“您确定是真的吗？他近期的行为很异常，几乎完全符合诈骗受害人的模型.......”

“不可能！”

汪成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

“.......金属氢的意义，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

“能在这个领域有所突破的人，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

“抛开其他事情不说，光他给你的这张纸片，如果流传出去，整个仲夏的同领域学者都要来找他问个究竟。”

“能不能实现是一方面，但他的思路、他的方法，却绝对是开创性的----只不过需要实际的实验去验证罢了。”

“像这样的人，有那么容易受骗吗？只要他想，他就不可能缺钱的！”

“明白了。”

宛昼深深叹了口气。

从汪成脸上的神情她已经能判断出，自己这次应该确实是误会了。

但是也不对啊。

他好像说末日要来了之类的.......难道这也是真的？

宛昼想要开口，但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也许，这种人就是有些怪癖吧......

......

在汪成到所里之前，宛昼已经提前通知治安所的同事把林岁星从审讯室里提了出来，两人就在专案组的会议室里见上了面。

林岁星的表情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而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汪成和宛昼都愣在了原地。

“汪成教授对吧？如果我说，富氧末日在28天之后就要到来，人类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你能相信吗？”

听到他的话，汪成本来想要问的问题直接梗在了喉咙里。

“富氧末日？你说的是含氧量上升的事情吧？”

汪成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就是含氧量上升的事情。但我的判断是，全球氧含量并不会像此前预测的一样缓慢上升，而是在积蓄到一个临界点后发生跳变。”

“这个临界点，就是28天之后。”

“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汪成继续问道。

他很想跳过这个话题直接去聊金属氢的事情，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不跟对面的这个年轻人聊下去，那他所写的技术文档中最关键的催化物部分，他是不可能随意透露出来的。

“暂时没有。”

林岁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没有依据的话......那我们就不能采信了。”

“你自己也是搞科研的，应该知道证据有多重要吧？”

汪成叹了口气，原本炽热的情绪也稍稍冷却下来。

他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的看走眼了？

难道这个小孩，就是一个相对高级一点的民科？

不应该吧......

他再次拿出那张纸片，递到林岁星面前问道：

“这纸上的内容是你写的吧？你能详细给我讲一讲吗？”

“当然。”

林岁星果断回答道。

随后，他稍稍整理了脑子里的思路，便开口娓娓道来：

“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所使用的制造金属氢的方法一直都是使用高压使共价键断裂，将氢分子分解成氢原子，从而形成金属氢。”

“这样的方法从理论上讲是没问题的，但问题就在于，难度太大。”

“哪怕使用最先进的钻石对毡，我们也只能得到峰值500GPa的高压，还远远没有达到能稳定破坏共价键、产生金属氢的压力。”

“对这样的传统方法，优化的方向也一直都是怎么去进一步提高压力。”

“但我认为，这不是一条高效率的正途----我们应该尝试的，是怎么在降低压力的情况下，去破坏共价键。”

“仲夏国此前的高温高压路线就是一个有利的尝试，但遗憾的是，这种方法虽然能轻易形成金属氢，却永远不可能稳定保存----除非某一天，极速降温技术发明，可以在微秒级的瞬间把物体从数千度高温降温到0度以下。”

“这种急降温技术比金属氢制造还要难，基本都可以不再考虑了。”

“所以，我使用的是另一种方案。也就是你看到的电化学+高压+碳纳米管的联合方案。”

“碳纳米管的用途是什么？”

汪成打断道。

“作为高压容器。”

“明白了，电化学呢？”

“电解，用化学方法破坏化学键。”

“这个没问题，你继续。”

“好.......在这种方案下，只需要200Gpa左右的压力，就能稳定形成金属氢。”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在化学反应中途实施高压，制造金属氢。”

“我们需要大量游离态的氢原子，而制造游离态氢离子，就需要反应过程中的催化物发生作用。”

“至于过程中所需要的催化物.......这就是您想要知道的事情，对吧？”

汪成连忙点头。

林岁星所说的这几句话虽然算不上多么鞭辟入里，但很显然，他对金属氢的基本原理是完全清楚的。

只要他能说出催化物的具体化学式，那就能证明，他的确是有研究的。

然而，话说到这里，林岁星却停了下来。

“我可以说出催化物成分和制法。”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我要见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