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夜里小雨绵绵。
朱高炽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雨势不歇,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来。
这么冷的天,老爹在诏狱里居然不带一床被子。
可一想到他现在命人送被子去,反倒会被爹骂他也会奉承了,想想只能作罢。
或许爹可以在监牢旁边的监房睡一晚。
就是苦了朱阳了。
罢了,朱阳不一定会受皮肉之苦,年纪轻轻挨下冻怎么了。
正这般想着,城卫的声音已经传来。
“太子殿下,皇太孙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高炽一愣,掀开门帘,朱瞻基就站在城门口,见到父亲到来,快速的就跑了过来爬上马车。
“爹,你去哪了!”
“啊,爹出去转转,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出大事了!”朱瞻基脸上浮现震惊的神色。
少顷,马车已经到了武英殿门口,朱瞻基扶着朱高炽下了马车,顿时就看到了风雨里跪倒在地的七个人。
“这是?”
“皇爷爷没给你传信吗?”
朱高炽摇摇头,看来皇上在诏狱里就得了密信,所以说有了实证。
略微平复下心绪,朱高炽走到了武英殿前,目视跪倒在地的七人。
“太子殿下!”
见到是朱高炽,跪倒的七人纷纷露出喜色。
“杨仪,你们在做什么?”
“求太子救救恩师!”
朱高炽一巴掌按在自己额头上。
得,皇上才说你们结党,现在你们自己全招了!
朱瞻基也是一愣一愣的看着七人,其中三人他也才见过,正是殿试上的新科进士。
今儿朱瞻基刚吃完午膳,就被皇爷爷指定到武英殿理政,本以为又是无事的一天,没想到见了这场面,七名进士就这样大冷天跪着。
他询问缘由,这七人一言不发,直言要见太子。
兹事体大,他也做不出决断。
现在太子来了,这七名进士原来是要救恩师。
七名进士的恩师,朱瞻基自己留了个心眼,没准自己也能去结交一下。
朱高炽气不打一处来,“陆贞,林至,你们是怎么和我说的?”
人群中,面容清隽的陆贞和一脸稳重的林至抬起了头,“我,我们实在没想到恩师会被下狱,一时间乱了方寸!”
“太子,那可是诏狱,非大明官吏,非乱国之民不得入,恩师一介白身,这让北镇抚司下狱,我们确实别无他法了!”
朱高炽上前两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作态。
“早说北镇抚司要提审你们,我还在皇上面前说你们不过新晋进士,不知官场深浅,清者自清。”
“还有你,许英,你说你家境贫寒,无资财结党,我在皇上面前还力保你不会有逾越之举,现在你们这姿态,让我如何处置!”
七人眼巴巴的看着太子,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朱高炽来回踱步,随后停下开口道:“你们谁跟皇上说了,恩师是朱阳的?”
几人纷纷摇头。
朱高炽一声长叹。
这几人的卷宗,他自己最为清楚,布政司上报的情况,这些年他主政国事,岂能不清楚有些许猫腻。
可只要录入的学士是一心为社稷,为天下臣民的,他都亲自保举。
这几人有关联,朱高炽是清楚的,新晋的进士中,这些人的策论,学说和为官之道,皆十分优秀。
但他们为何关联,他们不说,朱高炽自然也不会过问。
现在好了,让皇上给逮着了。
逮着就算了,你们居然还有脸跑出来坐实你们是一伙。
朱阳怎么选了这么一批废物!
朱高炽由衷的感叹。
“太子殿下……”
朱高炽摆摆手,“不用说了,你们恩师若真有才学,必定不会有事,都退下吧!”
几人面面相觑。
人群中,陆贞拜倒在地,“太子殿下,恩师实有大才,望太子殿下力保!”
朱高炽示意他们退下,他们恩师的大才,他已经领教过了。
看着一众宫人带着一群人出去,朱高炽气呼呼的走进武英殿。
“爹,那朱阳是什么人?”
朱高炽瞪了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别过问!”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这国事别来烦我了!”
“去去去……”
朱高炽挥手让朱瞻基滚蛋。
这下轮到朱瞻基懵住了,这不合常理啊!
只是当爹的就抱着手坐在椅子上,根本就懒得抬眼看他,几次试探后,朱瞻基发现,自家老爹真的是想事情,只能黯然退出了武英殿。
“太子,夜深了,该会东宫歇息了!”
朱高炽抬起头,看到是沐敬,脸上挤出一个笑意来。
“大珰,你在皇上面前对政务颇有见解,可否替我解惑?”
沐敬讪讪的点点头,“太子,奴婢可不懂这些!”
“你可太懂了,能否说说这结党该如何处置?”
“有营私吗?”
“一起救恩师算不算?”
沐敬笑了笑,先前殿外的事他是看在眼里的,笑道:“那文武百官都是一起上殿议事,一路上走走聊聊,这可算不得结党,若结党于国有利,而不是中饱私囊,何尝不是件好事!”
朱高炽豁然开朗,沐敬收起拂尘,继续笑道:“而且他们敬重恩师,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能……”
“我明白了!”朱高炽哈哈一笑,皇上不愧为皇上,早已那准了要点。
这样看来,爹之前是吓唬他来着,只要收服了朱阳,还怕这帮弟子乱来不成。
“大珰,再问你个事,要新订国法……”
沐敬一愣,“奴婢一介宦臣,不敢妄议国政,这便走了!”
朱高炽眯着眼呵呵笑着,看着殿外阴雨,无奈一叹。
只能明天朝会议事了。
……
诏狱里,朱阳抖了抖外衣。
这一路淋雨过来,好不容易衣服才晾干,晚上倒也能凑合着睡一觉了。
正琢磨要不要去把老爷子那边的干草抱一摞过来,监牢外就传来了动静。
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带着老头回到了监牢。
“哟,还能回来!”
“那不然呢?”朱棣大摇大摆的回到干草上坐着,目光淡然的看着朱阳。
“老丈,没严刑拷打?”
“笑话!”朱棣语气轻松,“我好歹也是大明朝六品官职,若无实据,这北镇抚司还掀不起风浪来!”
朱阳点点头,是这么个理。
京师官吏,哪个没点能量,不像他,一介草民。
“倒是你,要完蛋了!”朱棣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啊!?”朱阳目光一滞,脸上尽是茫然神色。
将朱阳的神情尽收眼底,叹惜道:“我在外边受审的时候,可听说有七名进士一起进宫,求皇上开恩呢,唉,师徒情深,可敬可叹啊!”
“这七个蠢货!”朱阳骂骂咧咧站起身来,“读书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认真,没想到办事这样不稳重。”
“传的为官之道,明明不是争强好胜,是人情世故,这都没拉拢太子,怎么就要如此强出头!”
朱棣神情一凛,什么叫拉拢太子,这小子什么意思?
但朱棣不会直来直往的发问,反而笑道:“不必惊慌,这七位进士也是忠义之人,以他们的地位,你小子就偷着乐吧,没准皇上开恩就给你放了!”
朱阳转过身来,苦笑道:“老丈你有所不知,若他们不求永乐皇帝,我大可在诏狱里装傻充愣两三年,这两三年后,我就能脱罪了!”
“可他们现在去求,我事情就大了!”
朱棣一头雾水,什么两三年后就境况不同了。
联想到拉拢太子,朱棣神情一凛,已经猜到这小子说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