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闻言声音一窒，接着倏忽而笑。

“老道我吃了你？小子你在想什么呢，老道我早就和你说了，如果我想杀你的话，早在当初捡到你时就对你动手了，何苦还特地教你一身武技法术，然后再苦苦等到现在？”

刘子铭仅是平稳回道。

“那自然是因为左道长你有求于我。”

所说的话和当初在破庙时一模一样。

老道似乎再度被噎住，但他马上便继续说道。

“小子你还是那么多疑嘿，可你仔细想想，这一段时间老道我可曾对你有过丝毫不利？是，老道我说话确实不太好听，但那只是我年纪大了，有点刻薄，至于其余的......”

“但是左道长。”刘子铭忽然出声打断道。“都说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亲自现身和我解释呢？”

“......那是老道前段时间采药时摔断了腿，没法自由行走。”

“既然连走都走不了，那请问道长你这段时间吃的是什么呢？”

“......因为老道我曾经在庙里屯了些野菜，虽然这段时间饥一顿饱一顿的，但好歹饿不死。”

“原来如此，话说起来，道长你的声音又为什么会这么的嘶哑呢？”

“......这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吃不好穿不好，身体虚弱，声音自然便嘶哑了下来。”

话到此时，刘子铭轻声一叹。

“左道长，咱们这大灰狼和小红帽般的对话还是结了吧，你我都知道，现如今我根本不可能过到你那边的，所以也就别白费力气了。”

老道再次陷入了沉默，只不过这回持续的时间格外之长。

刘子铭也未催促，他仅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

老道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然而比起之前一直以来的絮叨，他这次的话语却格外简练。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刘子铭哂然一笑。

“左道长，不如说，你为什么觉得小子不会发现？”

没等对方回应，刘子铭继续说道。

“左道长你的行径处处透着诡异，说话经常自相矛盾且漏洞百出，小子就算不想感觉到异常都不行。”

“况且，道长您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道的声音十分冷淡，但不知为何，其中总让人感觉到些许莫名其妙的情感。

刘子铭无法形容，但他也根本不想去形容，他只是用轻飘飘的言语说道。

“左道长你一直称呼上元宗为故友，话里话外与之的关系似乎也是非常之好，可道长你又曾经跟我说过，上元宗历来都以斩妖除魔为修行，而且眼中容不了丝毫恶事，宁肯被伐山破庙都不肯妥协。”

“那么问题这就来了。”

刘子铭歪着头，脸上笑意满满，声音却倏然转向冰冷。

“这宁折不弯的上元宗，又是怎样放过你这个‘妖邪’的？”

老道沉默片刻，忽地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如此之大，以至于连这狭小的庙宇都开始震动。

“妖邪？你居然说我是妖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

笑声却霍然而断。

“没错，道爷我正是妖邪。”

“被你们上元宗斩过，却幸存下来的妖邪！”

乌云散去，月光从头顶的破洞中顷撒而下，照亮了整个庙宇，也照亮了殿后的内室。

那里是神像的位置。

刘子铭初到此地之时，那个神像还被青藤爬满，但如今藤蔓已经尽去，青石雕成的神躯端坐在石台之上，姿态庄严，凛然生威。

但是，这只限于神像的躯体。

神像的脖颈已经不翼而飞，但它却仍然有头颅的存在。

——那是一颗人类的头颅。

老道的脑袋就稳稳嵌套在神像之上，深红色的脉络将血肉和石块融合到了一起，增生的畸瘤在连接处肆意横生，但头脸处多少还保持着人的模样。

而此刻，老道正用那一好一瞎，但同样怪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最刘子铭。

“小子，看好了，这就是老道的原貌——”

“当初被你们上元宗斩得只剩下一缕残魂，为了活下去，这些年不断寄身于各类生灵，又不得已转修了血肉香火之道，最后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原貌！”

“而这，一切都是拜你们上元宗所赐！”

话至此时，老道的声音也是越发地激动。

“我何时何地惹过你们上元宗了？老道不过是在雍州自个吃着人，自个练着道而已，说到底最后也才吃了几百个人命，结果你们上元宗居然跑过来说老道我是妖邪，甚至不惜追杀千里，差点把老道打的魂飞魄散！。”

“这有王法吗？有天理吗？”

老道的语言忽地缓了缓，然后居高临下地垂视下来。

那眼睛中已无一分善意，只有数之不尽的阴狠。

“小子，你知道老道我在教导你时是什么感受吗？”

“老道我啊，可是每时每刻都想将你的肚子刨开，将你的内脏抽出，将你的血肉割裂，把你的每一寸骨骼都一点一点地碾碎，然后在你的哀嚎求饶中剁碎你的魂魄，塞到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地品尝这复仇的味道！”

刘子铭未做反应，甚至脸色都没变一下。

于是殿堂中仅有老道一人的话语在回响。

“——但是呢。”左老道忽然话锋一转。“你也帮了老道我不少忙，老道我也不是个不知恩仇的，这样吧，你只用乖乖把那红布交出来，老道我便大慈大悲地放你一把，仅仅只是把你皮剥了就算了。”

直至此时，刘子铭才忽然笑道：“左道长，您说完了？”

“啥？”

“既然说完了那就进入正题吧。”刘子铭掏了掏耳朵。“我挺久以前就想说了，您老的废话怎么这么多呢？你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半天，实际上有用的就那最后一句——让我把这匹红布给你。”

“......那你到底是给不给？”

“瞧左道长你这话说的。”刘子铭用看白痴般的目光看着对方。“话都到这份上了，我怎么可能给你？”

“好，好，好！”

老道又再度连续叫了三声好，只是这回声音中已尽是怒气。

“既然你不给，道爷我就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