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计穷

这次何浩然没派人在上面打探，当蕃兵以如此怪异实用的阵型出现在城门口，大家呆了好一会。

此时城内热浪如潮，平实发烫的地面，看不见多少腥红的血迹，到处是黑尘焦土。在远方，一堆堆被烧焦的房梁东倒西歪，更远的地方还有不少火星、城上的天空一片火红。这些东西都不会让他们发呆，在他们前方，围了几层唐兵，何浩然也在其中。

他们的队伍一共有八层，前两层是神甲兵，中间三层是弓箭兵，外面几层是普通刀枪兵。以两边的城梯口为终点，围成一个很大的半圆。要是蕃军将里面占满，起码能装八千人。

蕃军没有想占满里面，进去的步兵毫无阻挡，停在离神甲兵七八米的地方。逐渐朝两边分开，形成一个内半圆后，从外面冲进来两千骑兵。加上里面进来的步兵，有四五千人。

这个数字倒没什么，但里面还有一些让他们活动的空间。里面到城门口排成很长的骑兵阵型。可能没那么多的木板了，前面的骑兵进去后方阵变宽，将木板传到后面，怕城门口上空有什么袭击。

这是一场十分怪异的战争，可能是同情人家搞出这么多花样，只为一次公平的战斗，何浩然一直没下令攻击。等他们将阵型摆好后，一个壮年将领冲进来，指着后面的何浩然大骂：

“卑鄙小人，这次我看你如何烧我们，变阵。”

蕃将一声令下，中间的步兵朝后退去，露出在中间结成长方形阵的骑兵。这些骑兵三十人一排，左右有步兵挡住，只有前面才有木盾挡着。

何浩然摇头苦笑，火是对方自己放的，关他什么事？令旗一挥，大军从后面徐徐退开，没退多远，八层合并为六层，顶在前面的土蕃盾牌兵呆住了。

何浩然的军队退到一排米多高、非常简陋的三叉型拒陆马后面停下，露出二十架搭在木架上的重弩。

这些重弩安排得十分凑巧，在中间骑兵的左右，上面的士兵已经将准头调过来，当然不会对准那些步兵。

里面负责的壮年蕃将气得差点吐血，何浩然应该是早猜到他们进来后，会让骑兵猛冲破阵，才安放拒陆马阻挡。他们这个拒陆马的高度设计得也十分不错，刚刚处于普通战马无法越过的高度。何浩然没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一声大喊：

“攻击。”

后面发出一阵沉重的扣弦声响，上千支箭羽划出一道弧线，飞入对面的军阵中。前面的骑兵纷纷顶起木盾，缓缓向后退开。没让他们退出几步，二十支粗壮的弩箭笔直朝他们射去。

大半的箭羽被他们的木盾挡住，二十支弩箭也多半射到木盾上，却没任何的木盾能够阻挡。一支支弩箭射破盾牌，毫无停留冲进里面，撞击到骑兵身上。这些蕃骑根本来不及避让，被巨大的力量撞离马背，撞向后面的战友。

“步兵冲进去挑开拒陆马，”蕃将一声喊出，骑兵迅速朝后退开。后面的步兵顶着一面面小盾，用冲刺般的速度向前方跑去。

蕃将也是没办法了，有神甲兵顶在前面，用箭根本射不死几个唐兵。只能让那些步兵去搬开拒陆马，他也知道，对方绝不可能如他们的愿。

步兵被射杀一些后，终于冲到拒陆马旁边。没等他们接触到木桩，一支支比他们更长的武器，或刺或劈攻向他们。

顶在中间前方的是尉迟奉先几个猛将，再猛的将领也没有冲出去，他们知道，一旦没有拒陆马的保护，敌人就会向他们发起自杀式冲击，哪怕是他们也承受不起。

一把方天画戟刺向前方的蕃兵，对方根本没发现，前面顶着的木看挡了视线。还在向前冲击，左手突然像撞到一面墙上，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恍眼看见一道雪亮的枪尖。没能做出任何反应，雪亮一瞬而没，轻松刺穿他的胸膛。

不说这些猛将，就算是手拿长刀的普通神甲兵，也能劈开对方手中的木盾。一个神甲兵双手举着长刀，一声大喝，飞快劈向前方。对面的蕃兵左手拿盾、右手拿武器，哪经得起这股力量。大刀深深陷入木盾中，他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劈飞出去。

他们手中的这些小木盾，不过是用来防箭射的，有些甚至是几块木板拼凑成，像个锅盖。又是单手举盾，一些长枪兵也能将其砸飞。拼杀了好一会，才有人抢到拒陆马，辛苦将其拖开。

在外面的宗赞了原已经得到消息，他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城楼，很想再用攻城梯。一旦能抢占城楼，他们的劣势全都会去掉。

只是他不敢，何浩然用的这种守城方法他学到一些，非常实用。他不相信对方会放弃城楼，一直没有动静，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他们难道不救火吗？”他长叹一声，转过头看着沙玛：

“你去里面指挥，一定要突破他们的防线。只要能将他们包围住，我们就成功大半。”

沙玛有些不懂他的意思：“包围住后我们怎么做？”

“一旦包围住，杀不杀得光他们不重要。派出所有狼卫，不惜代价也要抓住他的妻女。”

在后面观战的何浩然松了口气，蕃兵源源不断朝城内输送步兵，疯狂挤到前方来争抢拒陆马。能抢到的很少，他们前方有一层神甲兵阻击，中间的普通刀枪兵辅助，后面两排弓箭吊射。不断有蕃兵尸体被拖到后面，顶上来的人很快又变成尸体。

东方早就露白，四周仍很模糊。由于热量太大，流出的血很快变成蒸气，红色气流充斥满战场，连呼吸的热气也是红色，令人十分不自在。

谁都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见城内留的空地有大半被蕃兵占领，他朝城梯上的传令官指了指前方城楼，对方会意，很快从城楼上冒出一排排手持弓箭的士兵。

一排排箭羽斜斜飞入蕃兵阵营，此时就算是乱射，也很容易射到对手。这些弓箭手全是生力军，一支支箭从他们手中源源不断射出，很快下面传出的阵阵惨叫声，震得外面在吃饭的蕃兵惶恐不安，士气直线下降。

宗赞了原忍着怒气匆匆吃完饭，过了一会，沙玛一个亲兵跑来：

“大帅，我军已死伤好几千人，根本突破不了他们的防阵。就算下面的拒陆马被抢开，前面也会传来一些木柴阻挡。现在城楼上又有敌方弓兵辅射，里面的没战的弟兄也斗志全无，将军问要不要让兄弟些退出来？”

他呆住了，脸色瞬间变成紫红，喉咙快速伸缩。旁边的人不知道，他刚才吞了一大口血。

“他们的伤亡如何？”

亲兵看着他，想了想还是不敢说假话：

“他们并没有多少伤亡，怕是一千人也不到。这种战斗我们太吃亏了，前面的步兵不但要争抢拒陆马，还要和他们的神甲骑兵拼杀。现在城中的火光小了很多，将军说怕是大火快被他们扑灭。”

在北门指挥的王武俊也一样，这次他派了两万李家军来。和他一起负责攻城的还有哥舒怀志，两人被对方这种打法打得吐血。

何浩然早就对他们的骑兵冲击有所防范，这些简易的拒陆马不择木也不择人，谁都能做。对付他们的是许云龙和白凤楼，两人更狠，早就命令城楼上的弓箭兵射击。

还好他们是两支军队，大家都不太愿意让自己的士兵去送死。在宗赞了原发出停战的命令时，他们死伤六千多人，来到东城门与宗赞了原汇合。

八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五万几千人，宗赞了原在主营中半天没有说话。面对何浩然那样的防御，他已经无计可施。

“王大帅，我已是计穷，你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撤军，”王武俊一句话说出：

“我们再怎么打，何浩然有那么多神甲兵，骑兵又冲不过去，永远不可能突破得了他们的防御。如今我军士气低到极点，再不撤军，恐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宗赞了原没有说话，萨维那十分不甘：

“我们连番攻击，就算他们的伤亡不大，城内那么大的火，说不定他们的军粮已经被烧毁。要是真如此，我们撤退后岂不是白白放过绝好的机会？”

哥舒怀志冷笑道：“雍定府的军营在南方，他们定是将粮草运到军营中。那里四周皆无房屋相连，大火很难烧到那里。我赞成王大帅之言，再拼只会让兄弟些白白送命，不如撤走。如今我们加上城中的兵马，还有六万多的兵力。死守沧州三城，他们又能耐何？暂时将他们拖到这里，先解决魏州那边。那些魏州兵，决不能让何浩然得到。”

无论赞不赞成撤军的，对哥舒怀志最后说的话都很赞成。何浩然不过两万人，就让他们受到如此大的损失。魏州那些的三万多兵马可不是新兵，要是他将那些兵马得到，恐怕他们连安心守城也不可能。

宗赞了原考虑了很久，缓缓站起来：

“撤军，传令回去，给南诏国施压，必须让他们派兵来共同对付何浩然。”

他的声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惊叫声。大家还未走到门口，从营帐外闯进来一个士兵：

“大帅，何浩然、他们来袭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