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战鼓落幕哭声起

卫州四城门外都很平坦，这是何浩然来到后才改造的。并不是为了打仗方便，他将城外一些荒地、甚至小山堡开垦成一块块田土，便于种上土豆粮食。

此时在卫州北城门外，左右虽还在大战，已经是一边倒。卫州军步步紧逼，根本不考虑从这两个方向能逃走。

前方是城门，想都不用想。后面的白凤楼在猛攻许云龙，两边已经开始近战。由于士兵没有盔甲，使弓箭的士兵换成了刀枪。

论战斗力白凤楼要强上一筹，但后面的军队除许云龙，还有许云飞、一些原是山贼的当家等等，有十多位将领。这些将领全都穿着新式盔甲，就算是普通的将领，实力也能高出一大截。

田承嗣现在和田烈两个将领、二十多个亲卫站在中心。周围是聚拢的士兵。有些士兵瘫坐在地上，一鼓气歇，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城楼上再次响起一阵声音：“郡王，事到如今你还要战吗？”

声音是由数百个士兵发出来的，他们离城楼很远，听起来仍有些震憾。这道声音喊出后，双方像有默契似的将战斗减缓。田承嗣还未开口，诱人的声音又响起：

“再打下去，你们所有人都会命丧于此。要是郡王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可以和平相处，你们不用再遭受战争之苦。”

这话大家听不太明白？不再遭受战争之苦？就算与卫州不打仗，和外面的如土蕃等国的战争也能避免？

在城楼上的令旗官站到城跺上，挥动一面绣着一只鸟的大旗，卫州军陆续退开。田家军没一人想死，全都很整齐地向后退，双方距离保持在七八米远。

何浩然终于从城楼上下来，同他一起下来除几十个将士，还有两个老婆。李雪韵在大家心里是将领，可李水音完全就是个无赖。

原本何浩然和李雪韵都不准她来，结果她又以绝食为由，轻松圆了自己的愿望。能与何浩然一起，并骑在战场上劝降。

田承嗣看何浩然的眼神十分复杂，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中所想。

“你要我投降？”

“不是投降，”何浩然将他的话纠正过来：

“我千里带着一二十人，到魏州救娘娘之前就想过。大家是唐人，都是一个国家，几乎都是一个民族，多造一分杀孽，我大唐就会多损失一位将士。所以在田悦事上，包括一些更毒更好的计，我都没有使用，仅仅杀了你一个儿子。从陶县出来时，要是我想多造杀孽，田仁涛早就没命了。”

这些话何浩然半真半假，他哪有什么再毒的计。但其他听的人相信，连田承嗣也深信不疑，就因为他是何浩然。

他脸色很不好受，指了地上满趟着的尸体：

“就为了替你的儿子报仇，你们已经死了两万多人，我们也死了至少六千个将士。听说你很喜欢小孩，可曾想过，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有多少个小孩会失去父亲、失去家族？你要是真为那些小孩着想，就不能再作自私的伪善，也为你田家多积一分阴德。”

血淋淋的话、血淋淋的现实，将双方将士的杀气冲淡不少。许多人一脸悲哀，今日之事的确是这样，要是田承嗣开始就听何浩然、沈珍珠的话，与他们和谈离开，哪会失去这么多兄弟？

田承嗣闭了好一会眼，仿佛想明白过来，缓缓问出：

“现在你应该不会只是和谈吧？说说你的条件。”

何浩然当然不会再与田承嗣那样的和谈，他的新兵死了起码五千，加上老兵应该有六千人。神甲兵只剩下一千多人。只有一万八千兵力，死了三分之一，还大多数都是主力。

“魏博五州由我接管，我会上书皇上，保证你三代郡王封号。定居长安，除了将士，你们在魏博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带到长安去。留下的将士放心，愿继续从军为官的我欢迎，不愿意的我会保证他生活无忧，绝不勉强。”

“哈哈哈哈，你简直是痴人说梦。”田烈怒极反笑，厉声说：

“命不过一条，想要你随时拿去。就算我们这里的人都死了，我魏博至少还有六七万兵马。如果倾巢而出，我看你现在的卫州还能抵抗多久？”

“不错，义父不能答应他的条件。去长安被他们软禁，还不如轰轰烈烈大战一场。”田百破也是个不怕死的人：

“他的力量还远远不能称霸河北，成德、幽州加上我们，足以将他卫州夷为平地。还有大将军、三将军和田家更多的人在，他们会为我们报仇的。”

一个个说得视死如归，李水音怒了。不待何浩然开口，她指着几个不怕死的人说：

“这个条件也是相公仁慈，要是依我的，定要将你们杀光，为我卫州将士报仇。你们这点人算什么？相公只需招集几万兵马，到时候不但是你们，包括你们家人也视同反贼，一个不留。”

牟原哈哈大笑：“生死有命，如何生如何死强求不得。何浩然，你这个条件未免太不把人放在心里了吧？要是按先前说的，大帅仍统领魏博五州兵马，我可以劝劝大帅。”

李水音说起瘾了，还想替老公说话，李雪韵赶忙将她抓住。何浩然毫无喜怒，淡淡地说：

“先前的条件，是在双方没有损失的情况下提出。现在我卫州将士死了数千，不能用你们的命偿还，那就只能对你们作出一点约束。死去的这些将士，有不少的家人在城里面。她们知道外面在大战，知道会死很多人，知道她们的亲人可能已经死了。她们没在城里大哭大闹，含着泪水替大家送水送饭、疗伤护理。这都是你们造成的，要是不答应，那就战吧！”

他的话刚说完，阵阵盔甲武器声传出，双方将士再次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事已至此，没有人再劝田承嗣。他们并不怕死，有些事必须得田承嗣作主才行。

田承嗣扫了眼自家兄弟，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血迹。除实在爬不起来的将士外，大家都在看着他，时间没消耗多少，他想的事太多了。

这次战斗双方的损失都不小，要是再战下去，仇恨再无法化解。卫州的兵马他并不怕，要是联合另外两家，卫州绝难经受住下一次冲击。可他怕一人、怕何浩然。

就算卫州被他们攻陷，很难留住何浩然。生死对他来说倒没什么，凭对方的本事，他田家以后很难躲过对方的追杀。

他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入定。大家没有催促，等了好一会，沈珍珠带着几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何浩然身边。

沈珍珠经历过安史之乱，这样的场面早就见过。刘芳云梦几人算是在温室里长大的，何曾见过这种尸横遍野的战场？一脸惨白，相互紧紧靠在一起。

“唉！还要死多少人郡王才肯放手？”沈珍珠心里非常不好受。这些人之死可以说全是因为她，她从死人看到活人，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正要朝全地的尸体跪下，李雪韵和李水音赶忙将她抱住。

“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他们都不该死，郡王为了心中那点仇恨，让这些将士倒在不应该的地方。我要是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当初绝不会答应浩然离开魏州。以其一辈子活在内疚中，还不如失去自由。”

她说得真诚自责，听者无不动容，将田承嗣最后一点不甘打消。田承嗣长叹一声：

“罢了，我魏博死了这么多将士，我有责任。以后魏博五州，就交给你吧！下面的将士官员无罪，他们中有不少人本领并不在卫州将领之下，若是不愿离去者，还希望你好好待之。”

……

城中的百姓终于能出来了，外面马尸遍地、人尸一目难尽。许多死者被鲜血染得分辩不出，大量的百姓只得整理出一大块空地，将尸体一具具擦干净，等待大家的辩认。北门外的战场上，战鼓声终于落幕、痛哭声四起。

众将士实在累了，但他们没放弃对魏博军的监管。还剩下八千多人，何浩然做得出来，将这八千多人收了武器战马，请进城中军营。田承嗣等高级将领，被他安排到离刺史府不远的几幢宅园中。他们仍不得闲，就算是受伤不轻的尉迟奉先等人，也被请到府衙商量大计。

“田承嗣虽然答应交出魏博五州，那些将士的抵触情绪很严重。此事不可耽搁太久，我准备兵分两路，一路早些去接手魏博，另一路由我亲自护送娘娘回京。”

他有些恼火，被抓的八千多人，没一个愿意归顺他。早些接手魏博当然是大事，但送沈珍珠去京城也是大事。他不放心京城那边，想亲自去看看。战斗结束后，他没能寻到周康几人，曾经问过田承嗣，得到的答应是：

“他们当时劝我先退兵，由长孙有悔联系李惟岳、朱滔共同起兵对付卫州。”

得到魏博五州，也没让大家有多高兴。他们现在还剩下一万二千兵力，万幸目前最大的敌人被摆平。许云龙说：

“可以晚几天送娘娘回京，必须先将陶县田仁涛抓到才行。田承嗣的状态不好，怕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魏博那边会生事。要是能得到田仁涛配合，我们会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