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颤颤巍巍朝她伸出左手,手指微微弯曲,手背上满是褶皱。
徐星光眼里露出复杂之色,她犹豫了下,也紧紧地握住了爷爷的手。
爷爷虽然重男轻女,却并没有在生活中苛待过她,徐星光对他没有怨恨心。
握住孙女的手,徐庆年竟然落下泪来,絮絮叨叨地哭诉起来。“徐家这些年真是多灾多难,先是你遭罪,再是你妈。如今徐家走到这步田地,我看着心里痛啊。”
徐星光怔然地望着这一幕。
她记忆中的爷爷从不留意落泪,即便是奶奶去世之后,他也不曾当着孩子们的面落过泪。可现在,他的眼泪却是说落就落。
爷爷老了。
最后老爷子感慨起来:“你奶奶走得早,倒是享福了。”
徐星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闭嘴不语。
徐泽清实在是受不了这股臭味了,他拍了拍徐星光的肩膀,对她说:“你先出去吧,吃了饭再来跟你爷爷聊。”
“嗯。”
徐星光离开房间时,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但她并没有立马离开。
家里隔音很好,但奇怪的是徐星光的听力却格外强,她听到徐泽清压低声音对徐庆年说:“爸,你就放心吧,星光现在醒了,咱徐家就有救了。”
徐庆年问他:“怎么救?”
徐泽清说:“还记得那个姜恒吗,他现在有了新的女朋友,都快要结婚了。知道星光醒了,他心里愧疚,答应会帮我重新创办公司,还说要把西洲市的一块地皮送给我呢!”
“混账东西!”徐庆年勃然大怒,他捞起什么东西朝徐泽清砸了过去,痛心疾首地骂道:“你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牛肚子下面去了!星光刚出事,姜恒那小子就找了别的女人,他就是个不仁不义的狗东西!我绝对不许你接受他的帮助!”
“你那公司只是经营不善破产了,并不是家破人亡了,还用不着去卖女儿!”
“再说,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只有没用的东西,才会利用女人去换取财务权势。徐泽清啊徐泽清,我一世聪明,怎么教出了你这么個混账玩意儿?”
“你滚!立马给我滚!”老人骂得狠了,就不停地咳嗽。
他大概还想打徐泽清这个混账,无奈身体偏瘫,除了双手其他躯干都无法动弹,就只能靠狂吼输出。
徐泽清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捡起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息事宁人地说:“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你休息。”
听到这里,徐星光便放轻脚步离开了。
听爷爷这意思,他似乎还不知道徐泽清同意姜恒抽她血液救白月光的事,也不知道徐家之所以会破产,并非徐泽清经营不善,而是被姜恒压迫导致。
徐庆年重男轻女的思想的确不对,但他还算一个合格的长者。至少,他良心尚存,虽然看不起身为女儿身的孙女,却也不会拿孙女去换取钱财。
徐泽清揉了揉被老爷子砸得有些疼的下巴,这才前往客厅。
饭菜已经冷了,尤静秋跟保姆正在厨房里热菜。
徐星光扫了眼离她不远的陌生兄妹,突然起身说:“我先回房了。爸,帮我把白璇送来的东西,都搬回房间吧。”曾经熟悉的家里被陌生人霸占,徐星光待在这里总觉得不舒服。
房间是她的私人天地,回房间待着会更自在。
但徐泽清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告诉徐星光:“星光,现在家里人多,房间紧张,你这些年一直住在医院,房间空着也挺浪费的,就腾出来给你明月姐姐住了。她在那房间住了两年,东西也挺多,收拾起来也麻烦...”
徐星光懂了徐泽清的意思。
她没有房间了。
“那我住在哪里。”她听见自己冷静地开口。
徐泽清说:“顶楼的大阁楼一直空着,我特意让人收拾干净了,重新装修了一遍。我给你买了崭新的床,知道你爱漂亮,还特意为你重新打了一整面墙的衣柜...”
徐星光打断徐泽清的喋喋不休,她说:“阁楼是我妈的藏书室。”
徐泽清顿时没了声音。
“爸,藏书室里的书,没有一千本也有九百本,你宁愿大费周章将阁楼腾空,都不肯将我的房间物归原主...”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可两只耳朵却高高竖起偷听他们谈话的尤明月,徐星光讽刺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家已经没有了我们母女的容身之所。”
徐家一共有五个房间,爷爷奶奶因为性格不合晚年一直分居而住,他们便占了两个房间。
徐泽清跟莫音书两口子住主卧,徐星光住在带衣帽间的女儿房,剩下的客房常年空着,只有洪如海偶尔回来探亲会短暂地住上几天。
现在,主卧成了徐泽清跟新婚妻子尤静秋的房间,尤明月也霸占了徐星光的房间,尤骄阳搬进了去世的奶奶的房间。
爷爷仍住在楼下的老人房,而洪如海有洁癖,别人睡过的床怎么都不肯睡,他的房间自然不能碰。
所以意外苏醒的徐星光,就没有了容身之所。
楼顶无人使用的藏书室,自然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多悲哀,身为徐家独女,她在这个家里却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