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4章 被遗落的人生(二)3(1 / 1)猫熊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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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熟知各个热闹街区清运垃圾的时间。

大马路上的是早上八点以前,小马路上的是靠三轮人力捡。长兴小区是下午五点,晚饭前。万达广场会在下午两点午餐结束后,及晚上十点半商场下班后。

现在他只要出去随意找地方丢一坨,再去万达广场丢一坨。等垃圾车一来,这双鞋子就已经七零八落拼不起来了。

他在手机上设下110的一键通话,扣上棒球帽,又换了衣服才出门。

警察已经不在了,他放心折回万达广场附近,丢下第一块。又步行一圈,绕到广场背后的小街上,丢下第二块,开始往回走。

不知不觉,到了望月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段林荫小路道路狭窄,夏天生长的茂密枝叶把路灯挡了个严实,似乎光总在前方,但站在光下却又永远那么黑。

他固然可以折转方向,从另一边回家。但鬼使神差的,他直端端对着桥去了。

她是谁,到底有什么罪恶引起了字母君的注意。她为什么会带钱到桥上,字母君为什么将她推到桥下,为什么钱没被拿走……

也许都没有,杀人者总是疯狂又残忍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陈浩装作散步路过的模样,遥遥往桥下望去。

河水反射了霓虹灯的光彩,变了形的建筑在河面上飘。路上没有白裙女人,但河面上漂浮的每一块泡沫都像是白裙子。他的脚印还在河滩上,被白天的热气一烤,竟然成了型。冥冥中,白裙女人似乎将他缠上了,总想将他拖下水。

他琢磨着怎么消除这罪证,虽然鞋子丢了,但网上说,警察能通过鞋子推测身高。

他隐约看见有个黑衣人在桥下走,高兴极了。如果脚印多,便分不清谁是谁的。

可下一瞬他发觉,男人打转的位置,正是桥墩旁。

这个时候,没人会在桥下打转,捡垃圾也走不到那里去。秋汛还没来,鱼也不往岸边钻,除了女人和钱,没有理由让人驻足停留。

他意识到他发现了杀害女人的嫌疑人,不管是不是字母君,至少和字母君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猛地蹲下身,尽量蜷缩成一团,拿出手机。

放大屏幕,他看到了男人模糊的脸。他按下录像键,录了快一分钟的视频。他想,不管是否拍清楚,这至少证明有人比他更有嫌疑。

没等他走开,那人已经慌慌张张往回走。他一眼记住了男人的脸,慌慌张张往小区里走,直到进了长兴花园的大门,才回头观望。男人在小区对面的街沿上徘徊了两步,转身离开。

陈浩心下一松,只觉得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警察找上门,他能用视频应付。字母君找上他,他可以指出见过字母君,相互手上都有把柄,他也不怕被要挟。

他好像不那么怕了,趁着夜色回家开窗透气,煮方便面还往里加了一个煎蛋和一根火腿肠。他想了想,又剥了两片包菜叶子放进去。营养还是很均衡的。他端着面条坐回电脑桌前,删除字母君的信息,清除缓存,只觉得心中的烦恼也被清空了。

一天没有照片,网友们已经闹翻了天。他信誓旦旦地表示,只休息一天,便轻而易举换来了无数人的关心。

在众人的关怀中,面条被他送下了肚。

他仔细洗了碗筷和锅,紧绷整整一天的神经松弛下来,洗漱之后早早上床。

梦中,他再次回到了望月桥下。他看到那个女人在挣扎,流着血往包裹旁爬。突然,女人猛的回过头来,问:“我的钱呢!”他发现,他醒不来,那女人的长发盖在脸上,向他爬了过来,要抢他手上的包裹。他低头一看,包裹上全是血,像冰淇淋一样化掉了,粘了他一手。

终于,他醒了。电话响得欢腾,他无法回过神来。好半晌,他才用手去够,也没注意名字。

乍听一声:“浩浩,你马上回来一趟,你妈不好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电话已经挂了。

他茫然地把电话从耳边拿开,打开通话记录,这才看到是父亲。

是父亲的声音吗?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陌生。

反正他每个星期五会固定回家,父亲应该不会给他打电话,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好聊的。他两天前刚回去过,还以为是谁用父亲电话给他制造的恶作剧,又将电话打给母亲。

还是刚刚那个声音,吼道:“喊你回来一趟,请不动你吗。”

电话又断了。

他皱眉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他想,他不能不耐烦,因为人生在世都不容易,他至少衣食无忧。身为一个披着孝顺马甲的孩子,父亲让他回去他就必须回去,不管是不是借口。

乖乖听训本就是孝子应该具备的美德。

他照例用蒸汽熨斗烫平衣裳,背上了他捡收藏品的布口袋,坐着公交车摇晃回家。

一路上没有新奇事,他感到乏味,哈欠连连。

到了楼下,水果也不用买,直接上楼。

他最后闻了闻手臂,确定没有味道才拉好衣角,放心地开门。

屋里没有开电视,父母在沙发上并排坐着,家里一片死寂。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出空气中的尘埃,墨绿色的兰花叶稀稀拉拉洒开,让家里每一寸空间都充满生机。

“进来吧。”母亲说,“不用换鞋了。”

他如临大敌,最终还是换了鞋,并且自觉地将鞋摆正。

摸过鞋的手脏了,自然得洗。可父亲嫌他慢吞吞,吼道:“喊你过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过去坐好,挺直腰杆,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像个三好学生。

他这才发现,桌上摆着一个写着省人民医院的塑料袋。蓝色的十字标记像补在白纸上的疤。

他总算想起“不好”的含义,却也只是抬了眼看向父母,不敢有多余动作。

母亲颤抖着宣布:“医生说我是肝癌3a期,一般就还能活一年。如果不治,大概就只能活半年。”

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让母亲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

父亲面无表情地说:“治疗效果好,可能还两年,甚至更长。你妈的意思是,你还没成家,她要是花了钱,你的老婆本就没了。万一治不好,白白浪费钱。儿子,是你老婆大,还是你妈大,你来说句话。”

陈浩第一次感到了“儿子”这两个字的分量,原来是家里最需要当机立断的那一个。

陈浩说:“当然是我妈。”

反正也没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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