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封城。

玖国大军和洛城兵将隔着荒古抗衡了七年，整个洛城也由原来的铜墙铁壁变得破烂不堪。

久而久之，人们开始怀疑，这样的战争继续抗衡下去，洛城会受到更沉痛的伤害。

所以，有人登上城墙，第一次向他们敬重的城主提出，投降的建议。

殷素不置一词。

晚间，唐律登上城墙和殷素并肩而立，遥望着飞雪对面高高耸立的“右”字军旗，轻声道:“少将军右白，的确是个用兵奇才，若不是你的尸兵，恐怕洛城早就破了。”

“你也觉得，我应该投降？”

“就眼前的状况来看，开城投降对任何人都好，除了洛氏王朝。”毕竟洛城一破，玖国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的占据洛氏王朝的江山。

洛伤一死，殷素对洛氏王朝仅剩的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所以洛氏最终的归属，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啊，洛城要毁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唐律创建了零族，洛城一旦被攻破，他那群结拜的兄弟肯定会让他回去，可那些人肯定不会欢迎她，更不会欢迎她手里的这把剑。

十年对战。

她每个噩梦惊醒的时候，都会回忆自己和唐律能够和谐相处的地方，唯有洛城，没有任何威胁。

如果失了洛城……

殷素真的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和身边的这个人站在一起。

“阿律，你觉不觉得这个冬天，比以往的都冷？”

“怎么突然这么问？”唐律疑惑的看向殷素，发现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血红色，心中一惊，毫不犹豫的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肩，呼唤道:“殷素，你在想什么？”

“玄亲王武慕子素，生来体弱多病。”殷素答非所问。

武慕子素已经魂飞魄散，帝巫子应诺借尸还魂的事情，殷素并没有告诉唐律，但是她的话，让唐律的注意力成功的从右白转到了武慕子素身上。

想到以往殷素操纵尸兵进攻，右白节节败退的时候，这个文文弱弱的玄亲王一出场就能成功化解危难，唐律下意识的问道:“那个玄亲王，也是玄道上的人？”

“算是。”

“你的精神越来越差了，继续频繁的操纵尸兵，肯定会走火入魔的，我们还是开城投……”

“阿律。”殷素没有让他说完，轻声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再继续那个可怕的词语，她微微扬唇，笑了:“我保证，这个冬天结束之前，战争一定会结束。”

“你想怎么做？”

“不是我想，是她想。”

飞扬的大雪中，披着白色雪裘的帝巫子在右白的陪伴上登上了瞭望台，穿过飞雪，她和殷素的视线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三日后，唐律对这件事还是一头雾水的时候，殷素再次操纵尸兵主动进攻玖国大军。

奇怪的是，这一次玖国士兵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且战且退，而是后队转前队，毫不犹豫的冲向尸兵，紧紧的抱住了最靠近自己的哪一只，没过多久，荒古战场上传来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武慕子素这是……”

站在城墙上的唐律，看着眼前的一幕，双目发直。

他从未想过，有一个人居然会心狠到让自己的士兵跑出来送死，而且一送就是玖国在荒古一半的兵力。

早料到这一切的殷素紧紧握住手中的剑，黝黑的眸子里闪现出一种厌恶和后悔。

这一战，以洛城完胜结束。

但在这之后，洛城的居民开始指责他们的城主，认为殷素这种做法造了杀孽，会引来天谴。

罗刹鬼剑的名头，也变成了恶魔的称号。

当然，洛城的居民并不清楚，这一战下令让士兵和尸兵同归于尽的武慕子素，被洛城将领射中，借尸还魂的帝巫子不得不离开武慕子素的尸体。

同样不知道帝巫子身份的右白，为了报这一箭之仇，孤身一人潜进洛城，想要杀了殷素，却跑错了房间，将陷入迷茫的唐律给绑走了。

翌日清晨。

按照殷素的想法，没了帝巫子的玖国大军，绝对扛不住另一批尸兵的进攻，所以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重新召唤尸兵，哪怕这一次很可能会走火入魔。

可当她吟唱咒语，高举往生剑的时候，却在敌军的马前看到了唐律。

史册.古战场卷记载。

少将军右白擒一少年于阵前，士气正旺的洛城首挂免战牌，一黑衣少女孤身前来玖**营，与少将军对饮，此后荒古再无阴兵。

“用第一批尸兵逼武慕子素下令，让玖国士兵送死，你料定武慕子素体弱，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早就想好了要在他死之后，再召唤第二批尸兵，消灭玖国大军，对不对？”

从玖**营里出来，唐律就不再同殷素往前走，反而靠在路边一颗枯死的树干上质问。

早料到他会问，殷素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认真的回答:“对。”

她想过很多种方法，这是唯一一种，能够赢过帝巫子的方法。

之前她没有和唐律商量，就是因为她知道，唐律一定不会同意，甚至整个洛城的居民都不会同意。

他们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家园，从未想过去伤害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殷素羡慕他们心底藏着这份善良，甚至以自己和他们的亲近沾沾自喜，所以她心甘情愿的承受洛城所有人的诅咒，想着打败玖国大军后，洛城不会再有战乱，她就可以放心的接受破坏自然规则，召唤尸兵的惩罚。

可她没想到，唐律会被右白抓去。

她这一生，可以忍受整座城的责骂，背负所有人的埋怨，却独独见不得背后这人受伤。

“殷素，你知不知道，如果召唤第二批尸兵，荒古这个地方会发生什么变化？”唐律不能理解，殷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触碰这种玄之又玄的邪门东西。

他担心，殷素是受了往生剑的影响，更担心，是殷素自己心存杀意。

“我知道。”

点点头，殷素想告诉唐律，自己比谁都清楚，再召唤一次尸兵，整个荒古都会变成死域。

她想过，一旦打败玖国大军，自己就会用生命作为代价，镇压尸兵现世的怨气。

她以为，自己老老实实的回答，唐律一定会用正常人该有的愤怒责骂她，结果等了半天，唐律只是长长叹了一声，上前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召唤尸兵，好不好？”

“好。”殷素偏着头想了想，镇重的点头。

她高兴背后的人没有变成敌人，也清楚的知道，没有尸兵保护的洛城很快就会变成别人的地盘，但是她默默的思考着，帝巫子的离开，至少给了她一段充沛的时间，好让唐律安全的离开。